医院再遇机长前夫,他牵着女儿气笑了:抛夫弃子7年,现在想起我们了。
第1章
港市机场。
消防车警报不断响起,无数闪光灯对准不远处的空客A456,就连记者也为之捏把冷汗。
“空客A456双引擎同时故障,迫降港市机场,这是港市机场最长的跑道,如果冲出,生还率几乎为0。”
苏韵遥额上冒出冷汗,一把将急刹踩到底。
距离跑道终点仅仅150米,飞机堪堪停住。
几秒后,舱门打开,消防车和记者迅速跟上。
“苏韵遥,她迫降成功了!”
“她挽救了飞机上288名乘客的性命!是我们港市的航空女英雄!”
迎着飞机下的掌声和闪光灯,苏韵遥摘下航空帽,不卑不亢地接过话筒。
“我将恪尽职守,敬畏生命,确保每一次飞行安全!”
这场惊心动魄的迫降,给所有曾轻视她的人,一个漂亮的回击。
她,苏韵遥,是最年轻的女机长,是创造奇迹的航空女英雄!
苏韵遥捧着鲜花出了跑道。
“苏韵遥。”
忽然,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,她一愣,下意识循声看去。
只见时璟年一身机长服,肩上四道杠,一如既往英气逼人。
生死一线之际,苏韵遥还能强压下紧张完成迫降,可看到离婚7年的前夫,指尖却不自觉颤抖。
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翻涌覆来。
她鼻尖蓦地泛酸,喉咙哽咽:“时璟年,为什么我现在看到你,眼泪还会往外涌呢?”
苏韵遥曾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。
在失去时璟年的7年里,她一直在尝试和过去和解。
她以为她早就放下了。
可是在看到时璟年这一刻,她却恍若回到了当初。
时璟年垂眸,眉眼间一如既往的矜贵清冷:“我从国际航线调回来了,以后会留在港市。”
苏蓝张了张嘴,想问些什么,可喉间涩意翻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下个月十五号我结婚,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。”
可接下来,他轻飘飘一句话像颗雷在苏韵遥脑中炸开,震得她大脑发白。
再回神时,时璟年已大步离开,记者再次围上来。
“苏副机长,当时飞机上的人都写好了遗书,现在成功生还,您想对担心您的朋友家人说什么?”
苏韵遥强忍着眼中的泪,回想时璟年的邀请,满心苦涩。
“没有人担心我。”
说完,她转身离开,只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记者。
会场外,冬雨寒意刺骨。
苏韵遥站在雨中,泛红的眼眶中尽是悲戚。
她根本不是什么女英雄,只是一个走不出过去的懦夫。
她以为这7年用飞行填满生活,就能把时璟年从心底拔除,可……
出租车上,任由苏韵遥将大衣裹得再紧,寒意还是从四面八方渗进骨髓。
她拿出手机,怔怔看着备注为“璟年”的号码。
这个号码她拉黑无数次,又找回来无数次。
如今也像那些回忆一样,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,挥之不去。
指尖悬在拨号键上,抖得不成样子。
她深吸一口气,鼓起勇气按了下去。
电话很快接通,时璟年如雪山冷泉般清冽的声音传来:“韵遥,怎么了?”
听到他的声音,苏韵遥眼泪又漫上眼眶。
她死死咬着下唇,强装镇定地想问他这7年的事。
话在舌尖滚了又滚,却成了有丝仓促的道贺:“刚才忘记和你道一声恭喜了。”
电话那头只传出一声礼貌的:“谢谢。”
良久,时璟年才终于开口:“你呢?这方面有什么打算?”
苏韵遥顿了顿,沉声道:“现在以事业为重。”
“嗯。”
应声过后,又是沉默。
苏韵遥恍然发现,他和时璟年之间,已经生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。
她抿了抿干涩的唇,正要说“那我挂了”,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。
“璟年,你在跟谁打电话呢?”
第2章
苏韵遥整个人像被冻住。
电话那头是乔珞姿,她曾经最信任的同事兼闺蜜。
时璟年的新婚妻子竟然是她……
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窣,然后是乔珞姿笑嘻嘻的声音。
“韵遥?好久没见啦,你记得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哦!”
苏韵遥强装镇定,喉咙卡了根刺般难受:“好。”
匆匆挂断电话,外面风雨依旧,她望着车窗外早已泪流满面。
夜色浓稠,苏韵遥才带着湿漉漉的疲惫回到家。
门刚开,苏母便迎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:“韵遥,妈就知道你肯定能成功降落!”
苏韵遥僵硬地回抱住母亲,小心道:“妈,我已经飞了7年,身心俱疲,我想辞职……”
苏母脸色一沉,立刻推开她。
“胡说八道什么?我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副飞,马上就要转成机长了,你说辞职就辞职?你知道这些年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!”
她疾言厉色,像是苏韵遥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。
苏韵遥张了张嘴,终究是将这些年所有委屈和疼痛,都咽了下去。
从小到大,她的生活就被苏母牢牢掌控。
同龄人在外面疯玩的时候,她穿着厚重训练服跑圈。
不准交朋友、不准休息。
就连高烧40度,苏母也不顾医生劝阻,把她扔到雪山上做抗寒拉练……
见苏韵遥一脸落寞,苏母神情微微松动。
“妈是为你好!为了送你进航校,我一人打三份工,你要学会体谅我的辛苦。”
说着,苏母叹口气,拍拍她肩膀:“你现在别老回家,多攒攒飞行时长,趁着热度还在,尽快晋升成机长,知道吗?”
苏韵遥垂眸站在那里,很久没有应声。
晚上躺床上,她睁着眼睛望天花板。
从小到大的人生像电影一样倒带。
她自小在苏母的严厉安排下长大,直到大学遇见时璟年。
与母亲的严厉不同,时璟年面上冷淡,却总是会鼓励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苏韵遥觉得时璟年就是她想在一起一辈子的人。
然而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唯一。
之后,苏韵遥的生活恢复原样,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飞行。
一切仿佛都没变,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,自从时璟年回来之后,平静的生活已经结束。
这天,苏韵遥刚刷卡进门,就听同事说时机长要有新搭档。
下一秒,乔珞姿挽着时璟年缓缓走来,笑得灿烂。
“韵遥,以后我就和璟年一起飞了,听说你和璟年以前是搭档,你不会介意吧?”
苏韵遥怔怔看着两人,哑声道:“不介意。”
看着面前的时璟年,她终于忍不住问:“你们……什么时候在一起的?”
时璟年眉头微蹙,还没开口,乔珞姿一只手自然地勾上他的胳膊。
“你们离婚那年,他调去国际航线,我跟了过去,陪了他7年。”
她就像个胜利者睥睨着面前人,每个字都带着极尽的自满。
苏韵遥指尖冰凉,说不出话。
乔珞姿又含笑说:“你配不上璟年,虽然他们都叫你航空女英雄,可你骨子里的自卑改不了。”
她说完这句,她挽着时璟年的手从已经僵住的人身边走过。
苏韵遥望着两人的背影,连呼吸都泛着疼。
回想时璟年自始至终冷淡的脸,她才发觉,自己是真输得彻底!
同事推门探头:“苏机长,总裁找您有急事。”
她敛神,敲开总裁办公室门。
何以桉坐在办公椅上翻文件,声音悠悠飘来。
“这次的迫降的记者采访,公司已经决定让乔珞姿去了。”
苏韵遥怔住:“……为什么?”
迫降是她完成的,288名乘客和机组的命,也是她保下来的。
“媒体和公司都需要一个事业和家庭皆完美的形象。”何以桉合上文件夹,看向她:“乔珞姿是飞行世家,最主要的是,他是时璟年未婚妻。”
苏韵遥垂下视线,自嘲一笑。
是啊,她离异,母亲还丧偶。
她从来没有一个完整的家,而乔珞姿什么都有,还有时璟年。
胸口堵得慌,苏韵遥眼底浸满悲戚,转身准备离开。
何以桉叫住她,隐隐带着几许情意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办公室。
“我之前说的话还作数,嫁给我,我给你想要的一切。”
第3章
苏韵遥站在门口,回头看了满脸认真的何以桉一眼。
“谢谢你喜欢我,”她声音很轻,强扯出一抹笑:“可我不喜欢你,所以,我不会嫁给你。”
说完,她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。
望着她干脆的背影,何以桉神情阴郁。
苏韵遥离婚7年,他也追了她7年,可却一次又一次被她拒绝。
这已经是第99次,他真的想不明白,为什么苏韵遥这么固执。
外面天刚亮,机场大厅人流稀疏。
苏韵遥一路走到停车场,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。
鬼使神差地,她去了航空大学。
苏韵遥靠着栏杆,看着熟悉的校园,思绪不自觉飘到很多年前。
那次学校航空讲座,全院的人都破天荒到齐了,只为一睹有史以来最年轻,荣誉最多的机长——时璟年。
台上的时璟年穿着制服,肩章雪白,人比照片还要疏冷英挺。
他说话条理分明,每一句都掷地有声。
她心跳快得不听话,只觉阳光都落在了他身上,熠熠生辉。
记忆翻涌间,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突然牵住了苏韵遥。
她回神后低头看去,是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,水汪汪的桃花眼像极了时璟年。
“幼琪!”
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,很近也很急切。
时璟年迈着长腿快步走来,看见苏韵遥后,眼底划过一丝诧异,浓眉深皱看向女孩。
“谁让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?”
小女孩缩到苏韵遥身后,小手抓得更紧了些,不肯松开。
苏韵遥看着时璟年,脑袋有点空白:“她是?”
时璟年沉默几秒,没有隐瞒:“我和珞姿的孩子。”
苏韵遥心头一窒,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被他这简短的一句话给冻住了。
这个女孩看着有七八岁了,所以说时璟年在他们离婚之前,就已经和乔珞姿在一起了?
这个猜想就像是滚烫的岩浆灌进了她的脑子里,灼烧的痛深入骨髓。
时璟年掰开梁幼琪紧攥苏韵遥衣摆的手,将她交给赶来的助理。
他动作干脆利落,语气疏离:“给你添麻烦了,幼琪从小就有自闭症,没想到她会这样亲近陌生人。”
说完,时璟年转身就要走。
苏韵遥哽声叫住他,再也忍不住问:“所以你和乔珞姿早就在一起了?”
男人脚步顿住,没有回答,径直离开。
那远去的背影就像根针刺进了苏韵遥眼中,疼得她唇寒胆战。
寒风刮过机场,似是男人冷漠的回答。
苏韵遥一个人站在那里,无力又狼狈地喊了一句:
“时璟年!你怎么能这么对我?!”
没人回应她,只有他的黑色宾利从她面前无情驶过。
风声呼啸进耳朵里,疼痛难忍。
晚上回家,苏韵遥把自己关进房间。
一张双人床,摆满了各种关于时璟年的东西。
合照、他送的航线图册,结婚证、离婚证……
有些泛黄,有些边角卷起,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。
苏韵遥眼眶微涩,心底泛起阵阵涟漪。
这些东西,她小心翼翼又视如珍宝地保存七年。
但想到时璟年所做的事,每看到一样,就像刀割一次心脏。
她咬紧牙,全塞进了垃圾桶里。
深夜。
苏韵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。
她望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好一会儿后,伸手拿了过来。
打开微信后,却看到了许久都没有发过朋友圈的时璟年的一条动态。
苏韵遥眸色一滞。
犹豫了几秒后终于忍不住点开了。
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张刺目的照片——
时璟年和乔珞姿的婚纱照!
第4章
苏韵遥盯着那条朋友圈,手指发抖。
下面的祝福一条一条跳出来,刺得她喉咙哽咽。
这一刻,她才真正明白,自己和时璟年的曾经已经是过去时。
再想起那个叫幼琪的小女孩,苏韵遥下意识抚上自己小腹,鼻尖泛酸。
她也有过时璟年的孩子。
只是儿子还没学会哭闹,就离开了人世。
那之后,时璟年就提出了离婚。
夜越来越深,她睡得比往常更不踏实。
梦里,她坐在病床上抱着死去的孩子,外面的世界风雪交加。
时璟年背对着她,一身制服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苏韵遥想喊他,可嗓子哑得发不出声,泪水和寒风混成一团。
清晨。
洗漱间镜子里的苏韵遥双眼通红。
刚洗完脸,苏母推门进来,举起手机满口质问:“迫降的是你,他们采访的人怎么换成了乔珞姿?”
苏韵遥把毛巾挂起来,目光黯淡:“公司安排。”
苏母语气陡然拔高:“你才刚成为航空女英雄,他们就这样对你?”
“你飞了3000小时,乔珞姿的时长还不到1000小时,有什么资格替你采访?!”
说着就愤愤地准备去公司:“我现在就去找你们老板,让他给个说法!”
窗台结了一层霜气,屋里暖气开足,热度却还是透不过苏韵遥身体。
“不用去找了,老板说我家庭不美满,又离异……不符合机长稳健权威的职业宣传形象。”
话音落地,苏母脚步一顿,怔在那里。
苏韵遥面带失落地从她身旁走过,出了家门。
楼下开始飘雪,机场方向车流稀疏,而她却沉叹一声,往反方向一路走。
城郊墓园。
新雪盖住石碑边缘,那块最不起眼的小墓碑,连照片也没有。
上面只刻着出生和死亡日期,中间隔不到一天时间。
她将雏菊花束放在墓前,蹲下来,用冻僵的手拂去冰雪。
“宝宝,你知道吗?你有个姐姐或者妹妹了……她很乖很漂亮,特别像你爸爸。”
鼻音越来越重,说到后面几乎听不清楚:“只可惜你没能长大,不然一定也很好看。”
话落,她眼眶一红。
“宝宝,你说如果那时候你没出事,你爸爸是不是不会离开我们?”
也苏这个问题在昨天时璟年的背影里就有了答案……
苏韵遥不知道自己在墓园坐了多久,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,把她从一团死寂里拽出来。
屏幕上跳着“时璟年”三个字。
她愣了一下,疑惑接起。
“把你妈带走!”
男人冷得像刀的声音顷刻向她刺来。
没等苏韵遥反应过来,耳边只剩忙音。
直到想起早上和苏母说的话,她才明白时璟年话里的意思。
忙起身离开墓园,打车往时璟年住处赶。
紫光别墅。
车刚停稳,苏韵遥就看见自家母亲站在别墅门口,叉腰跺脚指着里头破口大骂:
“时璟年,你这个杀千刀的渣男!”
“当初害我女儿流产,还不负责地离婚,你有没有良心!现在,你必须和我女儿复婚!”
苏韵遥又羞又急,冲下车拉住母亲:“妈,你别闹了,我们回家吧。”
转眼,乔珞姿挽着时璟年走出来,厉色责问:
“苏机长,大家都是成年人了!你自己想跟璟年复婚,就让你妈来撒泼打滚,手段是不是太难看了点?”
苏韵遥自知理亏,硬着头皮道歉:“对不起,我现在就带我妈走。”
“啪——!”
话刚说完,苏母一个巴掌劈头盖脸扇下来。
“没用的死丫头!她抢你男人,你还给她道歉?”
左脸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苏母尖锐的痛斥,让苏韵遥一句话也说不出,只觉自己狼狈至极。
她红着眼看着苏母:“当初是你逼我离婚,说不签字就从楼上跳下去。”
“现在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,也请您看清现实!”
见苏母仍旧不死心,还要张嘴,她攥紧拳头:“十几年前,您逼死了我爸,现在还想逼死我吗?”
这句话砸下去,全场鸦雀无声。
苏母脸色一僵,说不出话了。
苏韵遥拽着她往出租车走去。
临关门前,听见身后时璟年低沉温柔的话音:
“幼琪,不怕,那就是两个疯女人。”
第5章
坐在车上,苏韵遥耳畔还回荡着时璟年那句话。
喉间的苦涩也渐渐蔓延到了心底。
苏母坐在旁边,一路上没停过嘴:“你怎么就这么没用?守不住男人,还让狐狸精骑到头上!早知道这样,当初我还不如……”
苏韵遥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,看着外面雪花一片一片落下去,耳朵嗡嗡作响。
脑子里忽然闪回十几年前的除夕夜——
那天,屋子里挤满了亲戚朋友。
苏母把筷子摔桌上,当着所有人的面,指着苏父鼻子破口大骂:
“窝囊废!要不是你当初信誓旦旦说能当上机长,我瞎了眼才会跟了你!”
苏父脸色灰败,只是默默一杯接一杯喝酒。
第二天,苏韵遥是被哭天抢地的苏母惊醒的。
苏父倒在院子的雪地里,喝空了一整瓶农药。
从那以后,她童年唯一的温暖,也跟着死了。
苏韵遥眼眶渐湿,闭上眼,竭尽全力把所有悲痛压进黑暗深处。
都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,可有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,而有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。
如今,她还需要治愈被背叛的痛!
或苏是因为时璟年给她造成打击,这些日子但凡不用飞行,她就泡在模拟舱和教员机里。
从清晨到深夜,用引擎轰鸣盖住脑袋里的噪音和疼痛。
只有靠这种方式,才能缓解以往的伤痛。
这天,苏韵遥做完日常体检,就远远看见时璟年和乔珞姿牵着时幼琪走进大厅。
不过几秒的迟疑,手上的水杯就“嘭”的一声砸落,小腿顷刻被烫得通红。
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。
乔珞姿率先走近,假模假样扶了一把:“没事吧?”
苏韵遥咬牙撑起来,没有发现自己此时脸苍白得可怕。
她看了眼乔珞姿,视线下意识瞥向人群后冷眼旁观的时璟年,声音发涩:“没事。”
说完,强撑身体往外走,她每迈一步,小腿都钻心疼痛。
这时,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跑出来拉住她。
是时幼琪。
小姑娘仰起脸,递上一个创口贴。
苏韵遥愣在那里,手指碰到创口贴的一刻,烫伤竟奇迹般消散了一点。
时璟年眸色微变,几个箭步走到时幼琪身边,将她拉至身后。
“机场多的是创口贴,不需要你给。”
话落,他突然将一张新婚请柬递了过来。
“除夕前一天婚礼。”
苏韵遥眼眸一震。
那骨节分明的手中红色太过刺眼,让她难以接过。
“我们现在有家庭和孩子,你出席,算是对我们过去的和解。”时璟年将请柬直接塞进了苏韵遥手里。
薄薄的请帖沉甸甸压下来,上面的金字烫得她眼睛发酸。
“如果要和解,能不能给我一句解释?”
“我喜欢过你,不过,仅仅只是喜欢。”
这一句话,比冬天最锋利的风还冷。
7年的幻想、挣扎、委屈,在这一刻全数崩塌,再无余地可退。
苏韵遥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去的。
小腿上的烫伤火辣辣疼,可远远比不上胸口闷堵的撕裂感。
反胃涌上喉咙,她每一步都像踩进泥潭一样,艰难又狼狈。
远处,何以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,他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:“心死了吗?”
雪落下来打湿苏韵遥睫毛。
她抬起苍白的脸看着他,一言不发。
何以桉眸色一紧:“我送你去医院。”
他伸手,想握住苏韵遥微颤的手带她离开,却被她抽离。
“谢谢,不用了,我自己可以。”
说完,苏韵遥便迎着风雪转身,迈着沉重的腿,摇摇欲坠地消失进白茫茫一片中。
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,早在一个月前,给她体检的医生就劝她:
“手抖,反胃,失眠……”
“你的抑郁症躯体化很严重,不适合继续飞行。”
第6章
从苏父去世后,苏韵遥就很少去医院,更少吃药。
恐惧早已在她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……
几日后,时璟年在微博上公开了乔珞姿的未婚夫妻关系。
同时,公司也宣布乔珞姿将取代苏韵遥,晋升机长。
她熬了四年,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次晋升机会,竟然就这么被乔珞姿轻飘飘夺走了!
不甘心像针扎一样顶在胸口,她转身去找何以桉。
而何以桉只说:“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,你想知道原因,就去问时璟年。”
闻言,苏韵遥一怔。
见她失神的模样,何以桉慢慢走上前,语气似警似劝:“航空圈里,能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。你得罪了时璟年,想要抽身,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苏韵遥眸色微变,喉咙发涩。
她看着何以桉,紧握着拳:“我不信,航空圈没有我的一席之地。”
说完,她从后台绕出去。
一个普通家庭很难培养出一名女机长。
因为每一次引擎轰鸣的瞬间,都是钞票在燃烧!
外面风大,她掏出手机拨通时璟年电话。
“我们见一面吧。”
“没空。”他干脆利落,语气有丝不耐。
“那在电话里说,晋升名额为什么给乔珞姿?”
电话那头传来短促的嗤笑:“她是我未婚妻,我在职场上给她提供便利,理所应当。”
“可你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,电话中冷冽的声音又传了来。
“以你的状态,晋升成机长,能飞好?”
空气一下变凉,她每呼吸一口都泛疼。
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,他继续道:
“你的心理状况病历就在我手上。现在辞职,还能留下最好的体面。”
他语调近乎关切,可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剜进骨缝里。
苏韵遥第一次觉得,时璟年是那么陌生。
嘟的一声,电话断断。
全世界安静下来,只剩下耳鸣和剧烈心跳混成一团乱麻。
远处的荧屏亮着新闻:
【星驰航空金牌机长时璟年与副机长乔珞姿将举行盛大婚礼,据悉,男方已购置私人岛屿并拍下一亿元钻戒赠予新娘……】
苏韵遥仰头看着,眼尾泛红。
泪水顺着睫毛滑下来,她用手背狠狠擦掉,却越擦越模糊。
曾经她和时璟年在一起时,时家没有人欢迎她。
两人只能在外独立门户,生活处处碰壁。
但是时璟年却握住她的手,认真地说:“我以后一定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送给你。”
然而苏韵遥没有等到。
儿子夭折后,他彻夜不归,不回消息、不接电话。
有时候凌晨三四点,她抱着手机坐到天亮,也等不到一句解释。
或苏那时候,他就在乔珞姿身边了。
风雪未停,冷意随着天色的昏暗渐渐加深。
苏韵遥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天黑,才往家走去。
一推门,就看见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从苏母房间系着皮带匆忙出来。
她眸色一怔,愣愣地看着一同出来的苏母。
屋内安静极了。
母亲目光坦然,通知一般开口:“我要结婚了。”
有时候压垮一个人很容易,可能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句话、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
就可以。
苏韵遥什么也没说,上楼关上房门。
黑暗慢慢吞噬四周,她躺在床上失神看着天花板,眼底淌过晶莹的泪。
屋内紧闭无声,让人窒息。
最后,她拿过手机,给何以桉发了一条短信:
【我愿意嫁给你。】
第7章
苏韵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何以桉。
或苏是怕了吧,怕再没有人能拉她一把,自己就会彻底孤零零地掉进黑夜里。
房间安静得可怕,她强迫自己入眠。
脑子却像坏掉的投影仪,一遍遍放映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——
一动不动躺在院子里的父亲、母亲歇斯底里的咒骂声、她被推进太平间的孩子……
她哭到声音都哑了,时璟年站在病房门口,没有一句安慰,只丢下一纸离婚协议转身离开。
梦境和现实混杂成一团,把她拖进深渊。
“别走!”
她喃喃着惊醒,却只抱住了被泪浸湿的枕头。
凌晨两点,她含着残泪望着窗外的黑暗,十指穿过黑发,紧紧地抱着头。
脸上的泪痕还没干,她就披了件外套往外走。
港市冬天的风很冷,吹得人脸生疼。
第二天没飞行行程,她钻进一家酒吧,要了一杯威士忌,一杯接一杯灌下去。
酒精终于将她内心的疼痛稍稍麻痹。
有几个女人坐在角落聊天,说话声音大得刺耳:
“听说乔家这次真钓到金龟婿啦?做梦估计都要笑醒了!”
“到底是乔珞姿命好,不过乔家条件也不错,两人门户相当。”
“听说时璟年的前妻是航空女英雄苏韵遥,曾经为了她还和家里断绝了关系,可苏韵遥却为了事业把孩子打掉了,但她现在也是名利双收,不过不知道后悔没有……”
苏韵遥握着酒杯的手一抖,站起来冲过去,眼睛红得吓人: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
那女人显然没想到身边就是八卦的当事人,愣了一下后便要走。
苏韵遥一把抓住她,一字一句道:“谁告诉你我打掉自己孩子了?我儿子是刚出生就离开我了,你们不要造谣!”
女人挣扎着甩开她:“神经病!喝醉就撒疯!”
同伴赶紧拉着女人一起出了酒吧,还回头骂了一句,“活该时璟年不要你!”
苏韵遥瘫坐回高脚椅上,把最后一点威士忌一饮而尽。
烈酒烧进肚子里,却暖不了半分心脏的位置。
她的世界还是这么冷清,还是那么孤独。
她踉跄着从酒吧出来,被寒风吹醒一点神志,下意识掏出手机给时璟年拨电话。
“对不起,您拨打的用户已开启防骚扰。”
听筒中的机械音像巴掌扇在她脸上。
他把她拉黑了。
委屈翻涌上来,比烈酒更呛人。
昏黄路灯下,苏韵遥打开微信,泪水汹涌而出。
【时璟年,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。当初你为什么要跟我离婚?孩子出事,我和你一样难受。】
【你知不知道,这八年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,梦里都是你转身离开的背影。】
几条信息发过去,眼前都是红色感叹号。
或苏是那刺眼的红色,让苏韵遥有了勇气,肆无忌惮地控诉着他。
【如果那天没看到你的女儿,我是不是就永远不配得到真相?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?】
风越来越冷,她靠在酒吧门口,整个人缩成一团。
冰凉的泪水滚下来,模糊了手机屏幕上的字迹。
【你知不知道,我等了你八年,我一直以为你会回心转意,来找我……】
苏韵遥不记得自己又发了几条消息,直到浑身都在寒风中冻透,才靠在酒吧门口昏昏睡去。
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,片片雪花落在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上。
忽然,一把黑伞落下来,把她整个罩住。
苏韵遥愣了一下,下意识抬头,鼻尖瞬间一酸。
她还未开口,时璟年嗓音比冬夜还冷:“给珞姿发挑衅信息,很有意思?”
苏韵遥脑子嗡的一下:“什么?”
他直接把手机甩到她怀里。
对话框里,全是过去她和时璟年的亲密合照。
苏韵遥红着眼矢口否认:“不是我发的……”
时璟年脸色阴沉,看人的目光像刀子:“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吗?”
苏韵遥呼吸一滞。
“就是因为你表里不一,恶心至极!”
一字一句就像烧红的刀子捅进了她的心脏,痛得她脸色一白。
时璟年再次警告道:“再敢挑衅珞姿一次,我让你从港市消失!”
说完,他收起伞转身就走,没给任何解释机会。
雪越下越大,街灯下的人影消失在街角。
苏韵遥的泪冻在眼尾,寒风贯穿她空荡荡的心口。
第8章
从那天开始,苏韵遥再没见过时璟年。
训练室里一片热闹,大家都在议论乔珞姿被单独叫去飞行模拟舱,说是时璟年亲自指导。
有人羡慕得直叹气:“星驰少夫人就是不一样啊,这资源谁顶得住。”
苏韵遥戴着耳机,把音量调到最大,在角落里一遍又一遍练习起落架操作。
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让心里的杂音安静下来。
晚上,何以桉来接她,说订了唐顿酒店的晚餐。
饭后,他将一枚钻戒轻轻套进苏韵遥无名指:“从今以后,我们就是一家人。”
钻石冰凉贴着皮肤,苏韵遥眸色微黯:“我能问你一件事吗?”
“你说。”何以桉温声道。
“是什么支撑你坚持等我7年?”苏韵遥看着他,眼中满是不解。
何以桉抿了抿唇,并没有回答,而是握住她的手反问:“那你先告诉我,是什么让你坚持等了时璟年7年?”
这句话砸下来,她胸口一震,喉咙哽咽到说不了话。
何以桉心疼地轻抚她的脸颊:“以后跟我在一起,你高兴就笑,不高兴就哭,用不着憋着。”
苏韵遥垂眸强弯起唇角,终归只是说了句:“谢谢你。”
离开了包厢,何以桉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,一同往外走。
掌心的暖意让苏韵遥一怔,她看着两人相握的手,恍然想起了7年前的时璟年。
那天她刚出院,也是时璟年最后一次接她。
也是阳光明媚的一天,她像往常一样去牵他的手,却被他躲开了。
那错开的手,到现在都是她心里的一根刺。
电梯口,经理正迎客。
一转头,时璟年一家三口迎面而来。
时璟年沉静的眸子扫过两人相握的手,眸色渐冷。
时幼琪怯生生地跟在他们身后,却一直望向苏韵遥,似是想要走到她身边。
乔珞姿率先开腔:“韵遥这是和何总裁成一对儿啦?”
没等苏韵遥回答,何以桉直接把她护进怀里:“韵遥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,我们确定好婚礼日子会邀请你们。”
乔珞姿嘴角抽了一下,还想再说什么,被时璟年打断。
“既然如此,那何总裁可要管好自己的女人,不要让她再继续给我发骚扰短信!”
苏韵遥身形一僵,面色惨白。
时璟年冷眼转身,带着唐薇和纪书然离开了。
何以桉脸色虽然有些难看,但仍旧温柔地看着苏韵遥,紧握住她的手:“我相信你。”
一周后,公司还是报了两位晋升人。
大家都心知肚明,名额只有一个,肯定是乔珞姿,而苏韵遥,不过是陪跑。
理论考试之后,还要进行最后的模拟机考核,才能定下最终的机长。
回到家,苏母难得做了一桌子苏韵遥爱吃的菜,看起来心情不错。
“韵遥,我和你秦叔叔,准备除夕前一天结婚。”
苏韵遥筷子僵了瞬,“嗯”了一声后闷头继续吃饭。
苏久后,还是忍不住问了句:“为什么选除夕前一天?”
她记得,时璟年和乔珞姿也是那一天结婚。
闻言,苏母理所应当地回:“还能因为什么,除夕前一天结婚,那除夕夜就可以一家团圆了啊!”
一家团圆这四个字,像刀刮划过苏韵遥耳膜。
第9章
苏韵遥竭力忍着鼻子酸涩的堵塞感,低头扒着白米饭,眼泪却簌簌地落在了碗中。
第二天一早,领导就带来一个“喜讯”。
乔珞姿住院,自动放弃模拟机考试。
不出意外,苏韵遥通过考核就能晋升机长了。
何以桉盯着她苍白的脸,心疼皱眉:“韵遥,晋升机长后多休息一段时间吧。”
“我会给你安排时长最少的航线,别再为了攒时长飞长航线了。”
苏韵遥脑海里闪过医生的话,轻声应了:“好。”
何以桉松了口气,轻手替她理平肩章。
苏韵遥抬眼看他,一字一句认真道:“不论如何,这次考核结束,我都会放弃国际航线,留在港市好好做你的妻子。”
这些天,她想了很久。
人的一生最多百年,虽然改变不了过去,但可以选择怎么面对明天。
她不想未来再和从前的7年一样,把所有的不甘、不解和委屈都耗在回忆里。
何以桉一怔,眼底漫上星光:“好。”
模拟机外,同事围成一团,上司威严肃穆的目光打量着苏韵遥。
她站定,目光聚焦在评委席最中间。
是时璟年。
但只是一瞬间,她很快收回视线,把所有烦乱的心绪压进心底,转身踏进模拟机。
驾驶舱内,各种危机状况接踵而来,苏韵遥握着操纵杆,每一个动作都熟练精准,倾注了她半生的飞行成果。
这一次,她不是为了母亲,而是在考核中,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。
【考核结束】四个字弹出,全场掌声雷动。
苏韵遥走出模拟机,微微扬起嘴角。
毫无疑问,她通过了考核,成为了最年轻的女机长!
然而到了晋升仪式,警察却拦住苏韵遥去路,脸色难看:
“我们收到举报,说你因职场斗争故意伤害同事,目前决定撤销你的飞行执照!”
全场哗然。
苏韵遥愣在原地,完全不明白这所谓的“举报”从何而来。
警察直接出示证件,将她带走。
直到坐进看守所,她才知道是乔珞姿举报了她。
乔珞姿说自己指使人开车撞了她,害她不能参加考核。
何以桉接到消息立刻赶过来,先把苏韵遥保释了出去。
“韵遥,你别担心,我会帮你找最好的律师,不会让你受冤枉。”
出了警局,苏韵遥拒绝了何以桉送自己回家。
夜风刮得脸颊发疼,商场的LED大屏播放着新闻。
“航空女英雄苏韵遥被报道残害对手,手段恶劣,现警方已介入调查……”
一时间,她从航空女英雄变成了丑闻女机长。
刚到家门口,苏韵遥就看到那里停着时璟年的车。
路灯下,时璟年清冷的身影立在风雪中。
她愣了半秒,还没来得及说话,他就大步走过来。
“我警告过你,如果珞姿出事,我会让你从港市消失!”
他衣摆卷起的风灌进她脖子里,冷得她心跟着一颤。
“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事。”
时璟年眼神压下来,欺身逼近:“我会向法院起诉你,你之前发给我的那些信息,也会成为证据的一部分。”
苏韵遥大脑嗡嗡作响: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对我余情未了,所以才故意报复乔珞姿。”他低头睨着她,语气中满是厌恶。
苏韵遥红了眼,微颤的唇张了张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时璟年冷冷地收回视线,转身要走,袖子却被扯住。
“时璟年,你知不知道……这7年我是怎么过的?”
面对她含泪的双眼,他神情如冰把袖子抽出来。
“你的7年,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
苏韵遥瞳眸颤抖,心口像被刀剐了一样疼。
“那你是不是,从来没爱过我?”
“是。”
短短一个字,像一道响雷在苏韵遥脑中炸开。
她一直以为,离婚只是因为孩子夭折,以为总有一天他会回来。
这7年,她拒绝所有追求者。
她每天都在等着他突然出现,温柔地对她说:“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?”
就这么等了整整7年,可等来的,却是一句“从没爱过”!
“等法院宣判吧。”
时璟年转身上车,油门踩到底,很快消失在雪夜尽头。
手缓缓垂落,苏韵遥仰起头,看着漫天飞雪落在她脸上。
冷意入骨,也入了心……
深夜,她坐在家门口台阶上,把手机翻了一遍又一遍。
发给时璟年的信息的红色感叹号不见了。
她咬紧嘴唇,一条条删掉那些消息,好像这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天蒙蒙亮的时候,一片朦胧的意识中,苏韵遥看到苏母走到自己面前。
苏母抬起手,她下意识地瑟缩。
然而苏母落下来的手拍落了她身上的雪花。
“怎么不进屋?外面这么冷。”
苏韵遥鼻腔瞬间酸涩:“妈,您不怪我吗?”
“傻孩子,”苏母拉着她进屋,把热水递到她手里,又拿毛巾擦干她额前湿漉漉的碎发。
“你跟妈说实话,是不是你找人撞的乔珞姿?你放心,妈不会告诉别人。”
杯壁烫手,她正要摇头否认,无意中瞥见母亲外套口袋露出一截。
她眼眸一怔。
那是……录音笔!
第10章
手中热水将掌心烫得发红,可苏韵遥全身却像掉进冰窖。
满是疮痍的心疼痛地跳动着,她含泪抬头,声线颤抖得连不成线。
“妈,要是我说不是我,您会信吗?”
苏母脸上的温柔顷刻消失:“韵遥,妈当然相信你,可你不能骗妈。我和你秦叔叔马上就要结婚了,你闹出这事儿,外面怎么看我们?”
苏韵遥直直望着她,嘴唇抖了一下:“如果是别人的妈妈,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说这样的话。”
话说完,她把那杯热水放到桌上,走出家门。
“但还是要谢谢您,最后的关心。”
门外雪还在下,大风刮过来,把她的头发吹乱。
路灯底下,她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很久,才迈开步子,一路踩着积雪去找新的住处。
落脚后,何以桉第一时间打来电话:“律师已经联系好了,你不用担心,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。”
苏韵遥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:“好。”
几天后,结果出来,肇事司机一口咬定是苏韵遥花钱雇他撞人,还拿出了所谓的转账记录和聊天截图。
代理律师翻完所有材料,看向她:“苏机长,我相信你没犯罪,但法律讲证据,对方人证物证都有,这场官司……赢不了。”
苏韵遥眸色一暗,声音颤到快散掉:“请问,我最后的结果是什么?”
律师叹气,看起来也有些同情:“故意伤人罪,三年以上有期徒刑。”
“同时,因为你的职业问题,会被终身禁飞。不过,我尽量帮你争取最轻判决。”
她呼吸一滞,最终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,一个字没再多问。
回家的时候,天黑已经透了。
她坐在阳台,把戒指摘下来,在掌心攥紧,又慢慢放进盒子里扣好盖子。
外面雪越下越密,每片落地都没有声音。
就像过去那些年的痛,一点点砸进她心里,无声地碎裂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夜,新闻推送一条接一条。
苏韵遥点开,自己的黑热搜挂在最上面。
堕胎!出轨!攀金主!家庭缺爱!性格扭曲雇凶伤人!
一个个头像陌生的人,骂她不配穿机长制服,不配进驾驶舱。
眼泪憋得发疼,她死死咬住嘴唇,把所有页面滑掉。
微信那头,何以桉的消息还在闪烁:
【别看新闻,我会处理好。】
苏韵遥盯了很久,终于还是点开对话框。
一行字敲出来又删掉,再敲出来:
【谢谢你喜欢我,也谢谢你一直帮我。但我放不下过去,没办法嫁给你了。】
她明白,无论是时璟年还是何以桉,从来都是她高攀不起的人。
更何况现在这样狼狈,只会拖累何以桉。
房间越来越暗,雪停了,风却没停。
楼下偶尔有车灯扫过她苍白的脸,很快又归于寂静。
门铃突然响起来,格外刺耳。
她擦去脸上的泪,拉开门,面前站着苏母。
她一愣,以为苏母是来道歉的,下一瞬,却听见苏母冷硬的声音。
“我都听说了,律师是不是没法帮你翻盘?”
苏韵遥迟疑半晌,点了点头:“……可能要坐牢。”
话音刚落,她手心突然塞进一个瓶子。
“妈培养你花了多少精力,你知道吗?我把对你爸所有希望全压在了你身上。我们家只能有航空女英雄,不能有丑闻女机长!”
“妈……”
苏韵遥一颗心震颤,恍觉药瓶重到快要握不稳。
苏母目光锋利如刀:“当年你爸为了不拖累我,愿意走。”
“你是我的女儿,更不该拖累我!”
第11章
苏韵遥怔在原地,连呼吸都忘了。
她不敢相信,这些话是从一个母亲嘴里说出来的。
“死之前记得留封遗书,告诉所有人,你没犯罪,这样你还是航空女英雄。”
苏母留下这句像是给她指了条明路的话便离开了。
等苏韵遥回神过来,周遭又成了一片死寂。
她捏着那只瓶子回到房间,手一阵阵发麻。
脑海中,苏父离开的场景再次浮现……
手机屏幕忽然亮起,一个新消息弹进来,是时璟年。
内容是一张照片:时璟年、乔珞姿和时幼琪的全家福。
苏韵遥心口狠狠抽了一下,还没反应过来,乔珞姿的语音消息跳出来:
“苏韵遥,你别怪我诬陷你,你知道我为了得到璟年筹划了多久吗?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他,我绝对不会让你破坏我们的幸福!”
“璟年说等我的腿好了,会带我跟幼琪一起出国,你就一个人好好待在监狱孤独至死吧!”
“对了,网上那些骂声你看了吗?大家都觉得你该消失。我也是这么想的,你就该死在空难中!”
三条语音,充满着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和唾弃。
苏韵遥脸色唰地变白,下唇咬破皮。
这一瞬间,她忽然觉得,自己7年的执着就是个笑话。
微颤的手缓缓扭开瓶盖,苏韵遥看着手中的药,心一横,仰头喝下。
液体顺喉灼烧下来,她胃里燃起熊熊大火,人一下跪倒沙发前。
世界开始旋转,她挣扎爬向茶几,从抽屉里摸出一直藏着的全家福。
看着照片上小小的自己,还有一旁的父母,苏韵遥热泪盈眶。
“爸,你知道吗?我除了怨妈所做的事,也怨你,怨你懦弱,胆怯……怨你不负责任,抛下我……”
剧烈刺痛感袭来,她蜷缩成一团:“我有时候在想,如果你还在,我的境况会不会有所不同?”
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,疼痛如滔天的巨浪向她扑来。
“应该不会……因为……我跟你一样,都是胆怯的人……”
血顺着嘴角流下来,把白衣染成深红,晃得她发晕。
混乱的意识里,她忽然想起乔珞姿和苏母说的话。
赴死的心突然多了丝不甘。
苏韵遥艰难地抬起手,抹去下颚的血,按下手机的视频录制键。
“我是苏韵遥,我没有堕胎,我的儿子生出来就夭折了……我很爱他,也很想他,所以现在要去陪他了……”
窗外风雪更急,屋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微弱。
“还有……我能成为机长,一直全靠我自己……没有走后门,也没害过谁。”
气血翻涌,她猛地吐出一口血。
屏幕上顷刻开出几朵鲜红的梅花。
“乔珞姿说是我撞的人,不是真的,我用我的命……和视频做证明……”
苏韵遥强睁着眼,将视频保存,再把之前乔珞姿发给自己的语音一同录制了下来。
再将两个视频一同定时在开庭当天九点,发布了各大媒体。
做完这一切,她终于支撑不住,轰然倒地。
紫光别墅。
夜里,书房灯还亮着。
时璟年坐在桌前,莫名不安的手握紧又松开。
他抽屉拉开半截,全是苏韵遥以前的照片。
7年前,苏母将才出生的婴儿直接丢进他怀里,声音尖利:“我女儿以后可是要成为女机长的,孩子她说不要了,做死胎处理!”
往事一闪而过,时璟年眼底多了丝愠色。
他将抽屉狠狠关上,眸色骇人。
时幼琪穿棉睡衣走进来,小声喊:“爸爸,你怎么还不睡?”
看着眼前这双和苏韵遥一模一样的眼睛,他忽觉得心尖刺痛,伸手抱住她:
“如果你妈妈不是那么坏,该多好……”
第二天上午,法院外雪还没化透。
一楼大厅聚满记者,公司高层和律师团排队入场,却迟迟等不到苏韵遥出现。
时璟年西装笔挺站在人群最前面,神情冷淡,他没想到苏韵遥到现在还要逃避责任。
庭审结束,他和检察官并肩走出法庭。
还没迈下台阶,一个女记者冲过来举起手机:
“时机长,您知道昨晚您前妻自杀身亡了吗?”
空气凝固三秒钟,他脚下一顿,下意识伸手去接那台正在播放的视频手机——
画面里的女人满嘴鲜血,泪水顺着猩红的眼眶滚滚而下。
“我是苏韵遥,我没有堕胎,我的儿子生出来就夭折了……我很爱他,也很想他,所以现在要去陪他了……”
第12章
时璟年脑子里嗡的一声,四周的声音像被水泡住。
只剩下苏韵遥死前那点沙哑的自白在耳膜里反复撞击。
他盯着手机屏幕,指节发白,连呼吸似乎也染上了血腥味。
记者不依不饶地挤上来:“时机长,你知不知道你的未婚妻乔珞姿诬陷苏韵遥,还怂恿她去死?你怎么看?”
时璟年没说话,下巴绷得要碎。
女记者眼睛亮得像刀,又按下了播放键——
“苏韵遥,你别怪我诬陷你,你知道我为了得到璟年筹划了多久吗?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他,我绝对不会让你破坏我们的幸福!”
“对了,网上那些骂声你看了吗?大家都觉得你该消失。我也是这么想的,你就是不配活在人世间。”
一瞬间,有什么东西从心口塌下来,时璟年站在那里,脸色比雪还苍白。
他想开口,却发现舌头僵硬到无法动弹。
旁边的人小声议论:“这不就是犯罪吗?真没想到乔家小姐是这种人。”
更多的声音涌过来,他全部听不见了。
胸膛里闷得厉害,好像有什么堵住了气管。
他猛地推开围成一圈的人群,不顾身后的闪光灯和追问,快步冲向停车场。
车门甩上那刻,他才觉得自己还能喘气。
手抖了一下,把钥匙插进火孔。
一脚油门踩到底,轮胎碾过积雪一路横冲直撞。
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。
苏韵遥为什么说他们的孩子是儿子?明明是个女儿啊。
她又为什么要说孩子夭折了?
分明……是她当初亲口说为了事业把幼琪作死胎处理的!
还有,她拼命否认伤害乔珞姿,可公司调查结果摆在那里,人证物证都有,她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?
方向盘握得太紧,骨节咔咔作响。
他突然有点怕,看不清真相到底是什么,也看不懂苏韵遥最后那双绝望的眼睛。
刚到苏家楼下,时璟年就看到苏母穿着深灰色大衣从台阶上走下来,胳膊挽着一个陌生男人。
两人有说有笑,好像根本没把苏韵遥的事放在心上。
时璟年一下车,那男人立刻挡在苏母身前,一副护犊子的样子。
苏母却直接甩开他的手,一张脸阴沉:“你还有脸来?”
他懒得废话,只盯着她:“苏韵遥呢?”
“还敢问?”苏母语调陡然拔高,指着他鼻尖。
“如果不是你和那个狐狸精合起伙来阴我女儿,我辛苦半辈子的名声也不会全毁!”
“现在倒好,全港市都知道我们家的丑事了,你满意了?”
时璟年拧眉看着她气得嘴唇发紫,眼角皱纹挤在一起,一句话也没回。
他很清楚,这种人只在乎自己的体面,至于女儿是不是活人,不重要。
“我要见韵遥。”他声音低哑,尾音泛冷。
“别做梦!”苏母怒极反笑:“现在想装好人看我女儿,晚了!”
“限你三天之内赶紧恢复我女儿的名誉!不然我就把以前那些破事全捅出去,大家都别想过安生日子!”
风刮过院墙,把苏母的骂声吹得满街都是难听劲儿。
时璟年知道从她这问不出什么来了,转身往车走去。
身后传来高跟鞋踩雪的脆响,还有苏母歇斯底里的喊叫:“时璟年,你给我记住,要是不给我们家一个公道,我会让整个港市知道你的真面目!”
他脚步停在车门边,回头瞥了一眼那张扭曲的脸:“您请便。”
第13章
说完,他拉开车门,径直离开。
苏母气得直跺脚,指着时璟年的车尾灯骂了一路:“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!”
“老娘可算是被你害惨了,你等着报应吧!”
秦德站在一旁,脸色发白,小声问她:“韵遥她……到底怎么样了?”
苏母嘴唇抖了抖,眼神闪烁,一下没了刚才那股狠劲,只咬紧牙关不说话。
时璟年一路把车开到僻静处,把不断闪烁着乔珞姿电话的手机扔到副驾上。
捏了捏眉心,又捡过来。
他拨通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保镖的电话。
“查一下苏韵遥最近出现过哪些地方。”
对方愣住:“少爷……她不是已经自杀了吗?新闻都爆炸了……”
“让你查你就去查!”时璟年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突:“别跟我提死这个字,我不信!”
那头安静下来,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,显然是被一反常态的时璟年吓到了。
“是,少爷。”
挂断电话,时璟年一拳砸在方向盘上,还没喘匀气,电话又再次响起来。
是保姆李婶打来的,她声音发干:“先生,幼琪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,也不吃饭,就是哭。”
他胸口狠狠一缩,好像有人拿钝刀刮骨头一样疼。
苏韵遥出事了,这孩子就这样,难道这就是母女连心?
进屋时,客厅光线昏暗。
李婶站在旋梯口,赶紧递过来一个餐盘,上面放着切好的布朗尼和温牛奶。
“幼琪一直在里面呢。”李婶压低嗓子:“今天什么也没吃。”
“知道了,我来吧。”时璟年接过餐盘,大步上楼,用指节轻轻在女儿房门上敲了两下。
“幼琪,是爸爸,开门。”
门后只有细碎的抽泣声,没有回应。
他靠近些,把声音压得很柔软:“李奶奶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布朗尼,再不开门等放久了就不好吃喽。”
里面还是没有动静,只听见女孩闷闷地吸鼻子的声音。
他盯着门板看了一会儿,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布朗尼上。
有那么一瞬间,他脑海里浮现出和苏韵遥恋爱时,她笑眯眯叉着布朗尼往嘴里送的样子。
那会儿她爱撒娇,他总是拗不过,每次都买上一大盒。
后来她牙疼,他却怎么也劝不了,还得把她偷偷买的布朗尼藏起来。
这毛病倒是遗传给幼琪,一样嘴馋,一样倔强,被他说多几句就嘟嘴瞪人。
因此,平时怕时幼琪蛀牙,他从不让孩子多吃布朗尼。
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松口,让李婶做一点哄哄她。
想到这里,他叹息一声,把餐盘搁在地上,蹲下身贴近门缝。
“爸爸不知道你为什么难受,有什么心事讲给爸爸听好吗?”
屋内,时幼琪的啜泣停顿了一秒,但门后依旧没有反应。
时璟年将餐盘递回李婶手上,站起身:“钥匙拿来,我自己开。”
李婶愣了一下,赶紧下去翻找。
接过钥匙打开门,一推开,一股闷热的空气扑出来。
小姑娘蹲在角落,笑脸埋进毛绒兔子肚皮,只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。
看清是时璟年,时幼琪嘴唇颤了颤:“妈妈……”
第14章
时璟年心口狠狠一揪,这几年的硬撑似乎也跟着碎了。
他走过去,把人连同玩偶一起捞进怀里。
时幼琪鼻涕眼泪糊满脸,下意识往他怀里深处缩,攥着那只兔子不撒手。
时璟年明白,她这是想她亲生母亲了。
这些年,无论乔珞姿怎么讨好,时幼琪都只叫她阿姨,从没喊过一声妈。
而与苏韵遥第一次见面,这孩子就黏上去十分亲近。
这会儿,他终于明白,血浓于水的重要性。
“乖,先吃点东西,好不好?要是饿坏了,妈妈知道也会不高兴。”他说话轻得不能再轻,把布朗尼喝牛奶递到她跟前:“爸爸喂你。”
时幼琪吸着鼻子,不肯松开他的衣领,直摇头:“我不要吃……我要妈妈……”
时璟年闭了下眼睛,用力把情绪压下去。
他正要再劝,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,是保镖打来的。
他单手抱稳女儿接起电话,对方语速很快:“查到了!苏韵遥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城南那个老小区。”
“地址发我。”他把女儿交给李婶:“照顾好幼琪,有时随时给我打电话。”
李婶慌忙接过孩子,还没说完“路上小心”,人已经冲出了门。
夜风呜呜刮着,他一路踩油门飞驰到城南老小区。
楼道黑漆漆的,每一级台阶踩上去都有砂砾咯吱作响,诡异得像是踩在人的骨缝上。
见他来,房东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过来,一张嘴就是抱怨:“晦气死了!租这房子的女人自杀啦,你们是亲戚吧?”
“这地方以后都租不出去了,要死也挑个别处啊,还害我们倒霉!”
时璟年脸瞬间阴下来,比冰窖还冷。
“闭嘴。”
两个字透出刀锋似的寒意,他盯着对方一动不动。
房东被瞪得直哆嗦,本来还想再多骂几句,到底噎住,只敢嘟囔两句掏钥匙开门。
铁锁转开的声音格外刺耳。
一推开,就是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。
沙发边缘大片暗褐色痕迹,在昏黄的灯光下触目惊心。
还有药瓶滚落在地板缝隙间,一个盖子歪斜在桌沿边缘。
屋内空荡荡的,没有任何生活气息。
一张床、一张沙发以外,几乎什么都没有,就连窗帘都像是廉价旧货市场淘来的,上面沾着洗不掉的污渍。
时璟年站在那里,看着那些早已干涸变暗的血迹,大脑轰的一声炸裂。
他喉结滚动半天,说不出一个字。
胸口堵得厉害,每呼吸一下,都像有千斤石块压住肺叶。
他甚至能想象苏韵遥蜷缩在破烂沙发上的样子。
无声流泪、绝望挣扎,一个人熬过一个个长夜,然后彻底放弃希望……
指尖微微颤抖,他伸手摸向那片血迹,却发现掌心早已湿透,全身都是冷汗和止不住的战栗。
他盯着地上空空如也的药瓶,嗓子干得像塞了沙子。
“人呢?”他转头看向房东:“她人去哪儿了?”
房东缩着脖子:“当天晚上就被一个帅哥带走了,看样子是熟人。救护车都没来,人直接背下楼的,我哪知道送哪去了。”
时璟年的脑中有个名字一闪而过,掏出手机,拨过去。
第15章
电话响两声接通,对面很安静,只听见呼吸声。
“苏韵遥在哪?你把她带哪儿去了?”
那头的何以桉语气冷淡:“你问这个做什么。”
“别废话,她在哪个医院?”时璟年咬牙:“我现在就要地址。”
那边沉默几秒。
“你管不着。”随即挂断电话。
时璟年盯着断掉的通话界面,想起了什么,又点进公司空管软件。
他用总部的权限看到何以桉的定位还开着,一个红点闪烁在城南人民医院急诊大楼。
他眼睛猩红,一路冲下楼梯,钻进车里。
夜色压下来,医院灯光惨白。
大厅里全是消毒水味,他冲到电梯口,还没喘匀气,就看到前方推尸体的担架慢慢驶过长廊。
白布盖住人的轮廓,只露出一绺黑发垂落在外面,被风吹得微微晃动。
担架旁边跟着何以桉,人瘦了一圈,下巴青茬冒出来,眼神空洞地紧紧跟着那具被白布遮住的身体往停尸间去。
时璟年愣在那里,大脑一片空白。
片刻,他猩红着眼疯了一样扑上去,一把抓住担架就要掀开白布。
“砰——!”
脸颊重重挨了一拳,他踉跄倒退着撞到墙上。
何以桉仍不解气,拎起他的衣领,把他死死按在墙上:“滚远点,韵遥是我的未婚妻,别用你的脏手碰她!”
时璟年心中震颤,看向担架,喉咙像卡了刀片:“我不信,苏韵遥那么在乎航空,怎么舍得死……?”
何以桉嘲冷一笑:“如果不是你放任乔珞姿陷害她,如果不是你装聋作哑,她会被逼上这样的绝路吗?现在跑过来假惺惺,有用吗?!”
空气凝固下来,每一句话都像钝刀一下下割在时璟年心上。
“那些遗言……是真的吗?”他声音开始发颤。
“呵,”何以桉狠狠甩开他,疲惫的脸上满是恨意:“你什么时候信过苏韵遥的话?每次出了事,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!”
时璟年懊悔地揪住自己头发,太阳穴疼痛得突突直跳。
“我想见她,让我再看她一眼行不行……”
医生催促着往前走。
电梯门打开,那具盖着白布的身体被推进去。
时璟年追过去,却被何以桉挡在外面,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。
“滚吧。”
“这辈子,你都别想再见到苏韵遥。”
电梯门无情合上,似乎也将时璟年周身的温度一并带走。
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雪白渐渐远离,再也够不到。
电梯门合上的一瞬,何以桉轻轻掀开担架上白布的一角。
看着苏韵遥那张苍白的脸,他将她的手裹进掌心,冰凉里,还残留着一点余温。
“韵遥,”他声音很轻:“以后别为别人活了,好不好?”
“就为自己活一次,以后,忘掉那些不爱你的人。”
没人应声,只有电梯机器的轱辘转动的声音。
到了停尸间门口,有医生等着。
“何少爷,人已经安排好了,我们会马上将苏小姐转移到秘密病房,全力抢救。”
何以桉松了一口气,又立刻将手上的力气收紧:“她什么时候能醒?”
医生推了下眼镜:“要看情况,最快几天,慢的话也可能……”
“什么意思?”他嗓子发哑。
医生叹气:“想要她苏醒,全靠她自己的求生意志,如果她不想醒,也苏永远也不会睁开眼睛。”
走廊风从窗隙灌进来,很冷。
何以桉没说话,只是死死抓住苏韵遥的手指。
他盯着那张安静无波的脸,喉结滚动半天,最终只化为一声疼惜的叹息。
第16章
时璟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,只觉得脑袋空荡荡,每一步踩下去都是虚浮的。
他甚至怀疑,这是不是一个梦?
可他好失望,因为每呼吸一下,都疼得很厉害。
十年,从第一次见面,到现在整整十年。
他和苏韵遥所有的爱恨纠缠,好像全部都随着她的离去化成一场泡影。
他从没想过,最后的结局,竟然这样潦草。
车钥匙插进去,他机械地启动车子一路狂飙出去。
公路荒无人烟,两边树影飞快倒退。
他脚底用尽全力踩油门,就是想让身体哪怕恢复一点知觉,不至于彻底麻木过去。
他把窗户摇到底,让寒风灌进耳朵。
有那么一瞬间,他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。
“时璟年。”
女孩软糯糯一声叫唤,又近又真切。
一阵剧烈心悸袭来,他转头见副驾驶上果然坐着苏韵遥。
她正对着遮阳板的镜子补口红,手一抖,唇线歪了半分,皱眉瞪他:“时璟年,你能不能慢点开?”
车窗外是午后的光影,她穿着第一次约会时穿的那条白裙,发尾卷得调皮,一双眼睛亮得像盛夏的湖水。
时璟年怔住,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被撕扯出来。
他下意识松下油门,车速一点点降下来。
“你干嘛不说话?”苏韵遥侧过脸看他,嘴角还沾着没擦净的玫瑰红:“平时就闷葫芦一个,现在做错了事更哑巴了?”
她笑起来的时候,酒窝深深陷在脸颊:“不过也正常,你本就不爱说话。”
时璟年盯着她,不敢眨眼,他怕一眨眼,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了。
“有时候会多嘴。”他说。
“什么时候啊?”苏韵遥撑着下巴问。
“喝醉的时候。”
苏韵遥一下乐了,把口红改好丢进包里:“你自己知道啊。”
“有次你参加家族商宴回来,我扶你上床,你抱着我死活不撒手。”
她学着他含糊的语气:“韵遥,我们整天飞来飞去,都没时间带你好好出去玩一次。”
“我想以后有了孩子,就带你们全世界旅游,不靠家里,就凭我自己赚钱,让你和孩子吃最好的,用最好的……”
空气突然安静下来,只剩下发动机低沉的喘息。
时璟年指尖抠进方向盘的皮革,喉咙发涩。
苏韵遥低头捻弄裙摆,再抬起头时,那张明媚的脸已经褪尽颜色。
她直勾勾盯住他的眼睛,吐出两个字。
“骗子。”
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拧了一把,时璟年猛踩刹车,偏过身,看见副驾驶上的女孩泪痕纵横。
“不,不是这样的。”他嗓音嘶哑:“韵遥……”
他情急地伸手一抓,却只抓到一团冰冷的空气。
风灌进来,把所有的温度都一并带走了。
车头一转,他把方向盘打到底,油门踩到底往市区冲。
脑袋乱成一团浆糊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,等反应过来,已经在酒吧门口了。
灯光刺眼,人声嘈杂。
他走进去,要了一杯威士忌,一口闷下去,全是火烧一般的辣味。
他靠在吧台边上,不想说话,也不想听别人说话,可偏偏身后几个人声音大得离谱。
“你们听说了吗?星驰航空那个女机长自杀了,就是前阵子被抓的那个。”
“苏韵遥啊?啧,那个女人命真苦,不过也怪她自己作。”
“我看不是她作,是乔珞姿太狠毒了吧?那举报信就是乔珞姿写的!”
“呵,你以为呢?人家早就跟何以桉好上了,这种女人活该倒霉……”
时璟年的脸色一下阴下来,酒杯重重放到桌面。
第17章
“再敢多说一句试试看。”
那几个人愣住,其中一个还笑:“哟,这谁啊这么大脾气?”
另一个故意挑衅:“怎么,你不会是苏韵遥亲戚吧?还是她哪个旧情人?”
时璟年直接抄起酒杯砸过去:“你们算什么东西,也配对她评头论足?”
场面瞬间失控,对方几个男人围过来开始推搡,一时间玻璃碎裂,酒水四溅。
酒吧老板赶紧冲出来拉开他们,看清楚时璟年脸色变了:“时少……您消消气,他们喝多胡说八道,我赔不是!”
这帮人这才认出时璟年,一个个蔫巴下来,不敢再叫嚣。
有胆大的还小声嘟囔几句,但没人敢正面对视,很快灰溜溜地走掉。
老板满头汗递烟递纸巾,小心翼翼劝他别往心里去,说外面的世界疯狗太多。
但时璟年根本没听进去,扔下一沓钱就往外走,脚步虚浮得像踩棉花,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,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。
外面天黑透,下雪了。
雪落在肩膀和发梢,很快化成冰凉的水珠。
他站在人行道中央,看着街对面的霓虹闪烁,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。
忽然脑中跳出一个画面。
也是在这个酒吧门口,这是这样下着雪的夜晚。
苏韵遥醉醺醺地靠墙坐着,两只胳膊抱膝盖,整张脸埋进臂弯里。
当时他皱眉,以为她学会买醉,变坏了,还觉得厌烦,更是失望透顶。
现在想来,那天晚上,她时不时也是难受到了极致才跑来喝闷酒?
她一个人在这里坐多久?有没有哭过?有没有等某个人出现?
而自己来了之后,说的全是为乔珞姿出气的冰冷话语。
没有半句安慰,没有问过她一句疼不疼、累不累。
雪越下越大,他仰起头让雪落进眼睛里,却怎么也再流不出泪来。
时璟年拎着酒瓶,沿着人行道踉跄往前走。
雪渐渐开始密,鞋底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咯吱声,他低头不看路,只一口一口灌着酒,在凉风里把自己冻得麻木。
身后忽然有车灯亮起,一辆黑色宾利无声滑过来,在他身边停住。
车窗降下来,露出时父那张冷硬的脸。
“上车。”
时璟年没理他,手里的酒还晃着半瓶液体,继续往前走,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。
时父眸色阴沉,看了眼副驾上的保镖:“把他弄上来。”
司机跟着保镖下车,一左一右架着时璟年胳膊。
他挣了一下,就被死死按住肩膀塞进后座。
门关上的瞬间,他脑袋撞到玻璃也没吭声,只是抬手抹掉额角擦出来的血迹。
“你这几天怎么回事?”时父盯着他:“公司找不到你,航线也罢飞了,金牌机长不要当了?”
语气中尽带威胁嘲讽,还只当儿子是从前那个只会服从命令的小孩。
谁知下一秒,时璟年嗓音哑得厉害:“不想干了。”
空气一下子凝固。
“你说什么?”时父眉毛竖起来:“你再说一遍!”
“不想飞了,现在、以后,都不想。”
第18章
“啪——!”
巴掌落下来,没有丝毫留情。
脸上火辣辣地疼,但更疼的是心脏的位置。
他舔舔破开的嘴唇,把血吞回去。
“混账!”时父怒极反笑:“是不是因为苏韵遥自杀,你就要陪她一起疯?”
他没接话,只有呼吸声粗重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,连雪落在挡风玻璃上的稀碎声音都能听清楚。
“我早该知道,”片刻后,时父压低嗓音:“遇见她之后,你变成了什么样子?”
“以前你多懂事,多争气,现在呢?忤逆我一次又一次!”
“如果我当初强硬一点,把苏韵遥送远点,让你永远见不到她,是不是今天就不会这样?”
外面霓虹闪烁,全世界都热闹喧嚣,只有这辆宾利里安静得令人窒息。
良久,时璟年终于开口:“那您现在该满意了,她已经彻底消失,我再也找不回她了。”
他说完,靠回椅背,两眼空洞地望着窗外夜色。
一切都按下了休止键,他的世界没了她,再打也好,再骂也好,都无所谓了。
时父眼底划过一丝快意:“死了好!死了我们时家总算才能摆脱这个女人!”
“乔家那边我会打点,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翻不起浪。你,给我定下心,安安分分跟珞姿把婚礼办了!”
时璟年目光依然胶着在窗外飞逝的雪影上,声音轻得窗隙里钻进来的风。
“我不会娶她。”
时父胸口剧烈起伏,怒火几乎就要冲破额角的青筋:“你说什么?金牌机长真不想干了?”
“时璟年,你翅膀是真的硬了,敢跟我叫板了!”
“对,不想干了。”时璟年终于缓缓转过头,声音平静无波:“这身飞行服,我脱了。”
“您不是最擅长用这个拿捏我吗?”
他望着时父,眼神里翻滚着压抑多年的痛楚:“当年,我刚和韵遥离婚,整个人都颓丧无比,您是怎么做的?”
“停我的职,威胁说我不娶乔珞姿,就让我时璟年这辈子再也别想碰操纵杆,让整个华国航空界再无我立足之地!”
他嗤笑一声:“您可真是我的好父亲。但您不知道,我虽然点了头,但却跟乔珞姿挑明,即使结婚,这辈子也只维持表面关系。”
“但她不死心,这7年用尽手段引诱我,我都没让她称心如意。”
时父气得浑身发抖,猛地捂住胸口,脸色变得惨白。
“你……你这个逆子!咳咳……”
时璟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,淡淡吩咐司机:“路边停车。”
车刚停稳,他才转向时父,语气带着一丝倦怠的嘲弄:“爸,心脏的老毛病又犯了?这次打算在医院躺几天?”
时父指着他的鼻子,手指都在哆嗦:“你这个不孝子……你想活活气死我!”
“气死您?”时璟年眼底一片荒芜,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冰雪。
“您的体检报告,我已经找人仔仔细细查过了,各项指标健康得很,根本就没有什么心脏病。您还要拿这个借口再骗我多少年?”
第19章
时父被儿子揭穿老底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那点伪装出来的病容瞬间烟消云散。
他索性直起身:“当年,为了那个女人,你不惜无视我断绝关系的警告也要领证。”
“我放出话,只要她苏韵遥跨进时家门一步,我就没你这个儿子。你呢?转头就带她回来了!”
时璟年平淡回道:“是韵遥说,为人妻,总该拜见公婆。我就带她去了。”
“结果一见到她你就‘心脏病’突发,毫不留情地把我们赶出门,勒令她这辈子都不准再来时家。”
“从那天起,我主动断了时家的所有经济支持,除了偶尔应付几场商业宴请,维持那点表面亲情,我何曾再用过时家一分一毫的便利?”
“拿到金牌机长的头衔,也是我靠自己争来的,跟时家没有半点关系。”
时父听着这些旧事被翻出来,胸腔里的怒火压了又压。
车窗外疏淡的雪光映在时璟年清冷的眸子里:“我记得,您以前总说韵遥的母亲是个只会扒着女儿吸血的泼妇,瞧不起她出身,瞧不起她市侩。可现在看看您,您又比她高贵多少?”
“你——”时父被这话刺得脸颊涨红,张口就想斥骂。
“我以前总以为,”时璟年轻飘飘打断他:“您对我严苛,掌控我的一切,是真的为了我好,是因为爱我。”
“直到我自己也做了父亲,我才明白,您根本不爱我。”
“一个父亲,如果真的爱自己的孩子,不会有永无止境的要求和算计。他只会觉得自己的孩子能开心健康地活着,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满足。”
时父被这番话堵得喉咙发紧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是粗重地喘着气,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。
时璟年嘴角牵起一抹悲凉的笑:“我做您的儿子整整三十年,从没有过一天,有过‘我是爸爸的孩子,真幸福’这样的念头。”
话音落下,他干脆利落地拉开车门。
冰冷的风雪瞬间灌了进来,卷走了车内的暖意。
时璟年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,身影迅速消失在漫天风雪中。
时父肚子独自僵坐在后座,车门还敞开着,寒风凛冽。
他望着儿子决绝离去的背影,嘴唇翕动了几下,良久,他重重向后靠去,发出一声沉痛的叹息。
时璟年出现在乔家门口时,乔珞姿满脸惊喜。
毕竟这是这7年,他第一次来她家找她。
“我就说了吧,不管外面怎么闹,璟年肯定还是站在我这边。”
乔珞姿挽着时璟年的手,踩着高跟鞋进门,下巴扬得老高。
乔父戴着金丝眼镜,眉头皱成一团,冷冷道:“你还有心情笑,最近网上那些风言风语把我们乔家搅得乌烟瘴气,乔氏航空股价连跌三天,总部那帮股东天天打电话过来问罪!”
他目光转向时璟年:“既然你是珞姿的未婚夫,也算跟我们乔家是一条船上的人,这事你总不能袖手旁观吧?想办法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压下去。”
乔珞姿立刻拉着时璟年的衣角撒娇:“璟年,发给韵遥的那些话我就是随口说说,都是气话,哪敢真做什么啊?”
“韵遥出事,我也很难受,这些天都寝食难安……”
时璟年低头盯着乔珞姿,脸色一下沉下来:“不管是不是气话,现在再解释都已经没用了。”
他脑子里全是苏韵遥最后的视频,她苍白到透明的脸。
胸腔像被钝器砸了一记,又疼又闷。
他闭了闭眼,如果当初自己能更决绝一点,不答应联姻,苏韵遥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?
第20章
乔珞姿见状,嘴唇一抖,说哭就哭,抽噎着往乔母怀里钻。
“妈,他们都怪我,都觉得是我的错……可我哪有那么坏?”
乔母赶紧轻拍女儿后背安慰:“别想太多了,好好休息几天,把精神养回来。”
“到时候妈带你去国外散散心,这种烂事迟早会过去,你不用理会他们。”
“行了!”乔父重重放下茶杯,瓷碰木桌发出刺耳的一声。
“整天惯着有什么用?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!要怪只能怪你这个蠢丫头做事不干净利落,还留这么多尾巴让人抓!”
时璟年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这一家人扭曲的嘴脸,瞬间觉得自己很可笑。
从前他只以为乔珞姿就是难缠了些,不至于有什么坏心思。
现在看来,这一家人,从根到顶都已经烂透了。
乔珞姿哭声顿了一瞬,捏紧了掌心的纸巾,几乎要将那薄薄一纸碾碎。
父亲说得对,都怪自己当时太得意忘形,才会给苏韵遥发那些语音。
否则,苏韵遥早该无声无息地烂在泥里。
哪会像现在,死都死不干净,还要拖着她一起下地狱,让她惹上这身洗不净的腥臊!
时璟年目光淡淡落在乔珞姿身上:“珞姿,跟我回紫光别墅。”
这话一出,乔家三人俱是一愣。
乔珞姿最先反应过来,脸上残余的泪痕还未干透,惊喜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眼底漫上来。
乔父眼里也缓和几分,乔母更是松了一口气,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。
“好呀!璟年,你等我一下,我这就去收拾行李!”乔珞姿从乔母怀里钻出来。
时璟年手腕微微一抬,看了一眼表。
一个小时后,就该到幼琪的睡觉时间了。
他必须赶在那之前,为女儿扫出一片绝对的宁静。
“不用收拾东西了,”他声音没什么起伏:“带个空行李箱就好。”
乔珞姿的脚步僵住,眨了眨眼,有些茫然地看着他。
时璟年没给她太多揣测的时间,继续道:“把你之前留在我那里的东西,都装进行李箱,一并带走。”
乔珞姿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褪得一干二净。
她死死盯着时璟年,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变得尖细扭曲。
“时璟年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
时璟年看着乔珞姿,眼神冷得像冬夜的湖水:“我的意思,还不够明显吗?”
客厅里一瞬间安静下来。
乔父反应过来,脸色铁青,猛地一拍桌子,茶杯震得直响。
“时璟年,你在说什么胡话?”
“我们家刚出事,你就急着撇清关系?你们时家还是个东西吗?”
乔母搂紧女儿,声音发颤:“璟年,你和珞姿这么多年感情,说断就断?”
“苏韵遥那件事还没查清楚呢,你凭什么这么对珞姿?”
乔珞姿缩在母亲怀里哭得喘不上气,一边抽噎一边哆嗦着喊:“我不明白,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为什么璟年你会不要我……”
时璟年站在那里,没有半点动容,看向乔父:“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。就算没有发生这样的事,我想明白了,也不会跟她结婚。”
“荒唐!”乔父气得指节泛白:“你当我们乔家是什么?当我女儿是什么?!”
第21章
时璟年没说话,这7年,即便是她乔珞姿赖在她身边,的确也付出了时间和精力。
“有什么条件,珞姿都可以提,除了娶她,我都能答应。”他说。
乔珞姿红着眼从乔母怀里挣出来,两只手死死抓住沙发靠背,声音尖锐又绝望。
“时璟年,你明知我想要什么……我只要嫁给你,别的我通通不要!”
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?7年啊,我把所有的青春都搭进去了,就换来你的一句收拾东西滚?”
时璟年垂眸,他其实很清楚,这些话有多扎人心,但他已经不打算再装好人。
“现在不是谈感情的时候。你好好考虑一下,乔氏的情况这么糟,你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心,把整个乔家拖下水。”
“那些证据都在我手上,如果你听劝,我不会让你太难堪,时家也会给多维度资源到乔家,作为退婚补偿。”
一听这话,原本还怒不可遏的乔父刹那就愣住了。
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,又和妻子交换了一个眼色。
乔母会意,立马转向女儿,用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,小声哄道:“傻孩子,人家都这么说了,我们还强求什么呢?”
“这世上男人多得是,妈一定会给你重新物色个好老公。”
乔珞姿不甘地咬牙,嘴唇抖了半天才嘶吼一句:“要是嫁不了璟年,那我就孤独终老!”
话音落地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
乔母刚想劝她几句,乔父已经气得直冲上来,一巴掌甩在乔珞姿脸上。
“胡说八道!你以为婚姻是什么?轮得到你自己做主?”
“我跟你妈还没死呢!这种大事哪有你任性的份儿?”
乔珞姿捂着脸呆住了,眼里翻滚着委屈和不甘。
“小时,”乔父看向时璟年,声音压得低沉:“你今天的话,我们会好好考虑。等我们家商量清楚,再给你答复。”
时璟年点头,不想再多留一秒。
“那你们早点休息。”
说完,他转身走出去,只留下背影和门口一阵风。
“时璟年!”
身后传来乔珞姿歇斯底里的喊声:“你真是铁石心肠!”
紫光别墅灯火通明,时璟年一进门就看到保姆站在玄关处,看他的神情比平时更紧张。
“又没吃饭?”他脱下外套问。
保姆点头,小声说:“什么也不吃,什么也吃不下,在楼上坐着呢。”
他叹了口气,从厨房拿起牛奶上楼。
门虚掩着,他轻轻推开,看见时幼琪缩在床角,仍旧抱着那只兔子玩偶。
听见脚步,她只是抬头瞟了他一眼,又把脑袋埋低,不吭声。
“乖,喝点牛奶。”他把杯子递过去,语气尽量放柔:“喝完这个就睡觉,好不好?”
小姑娘却倔强地扭过头了,手用力一挥,把牛奶打翻在地。
瓷杯在地上四分五裂,白花花的液体溅了一地。
时璟年耐心瞬间被耗尽,大声道:“时幼琪!你到底想干什么?不吃不喝,是在跟我作对吗?”
时幼琪一下哭出了声音,两只眼睛涨红,鼻涕眼泪糊成一团。
“妈妈不要幼琪……爸爸也不要幼琪……”
第22章
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,像极了苏韵遥委屈的样子。
他愣住两秒,只觉得胸口发闷。
这些日子以来,他从没这样失控过。
但现在,看到那双熟悉的哭红的眼睛,他突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,只剩下满脑子的懊悔。
他蹲下身伸手去擦她的泪,指尖都是冰冷的潮意,他不忍心地将她抱在怀里。
“是爸爸不好,刚才不该凶你,对不起。”
他拍了拍女儿的背,又皱眉道:“可你这样闹脾气也不对,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大了还这么任性,一定会不高兴的。”
“你想让妈妈难过吗?”
时幼琪抽噎着摇头,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衬衣袖口,笑脸埋进他肩膀里,一句话都说不完整。
“我、我想妈妈……”
那一个“想”字,像针扎进时璟年心口。
他闭了闭眼,只觉得嗓子发涩。
“爸爸也想,”他说,“每天都在想。”
医院的秘密病房里。
何以桉坐在床边,一直没离开。
他盯着床上的苏韵遥看,看得眼眶发红。
一起嘀嗒作响,他拿起棉签蘸水,小心地涂湿她干裂的嘴唇。
一边叹息,一边自言自语:“韵遥,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,我还在等着你醒呢。”
女人还是紧紧闭着眼睛,没有半点反应。
何以桉站起来,把窗帘拉开,让阳光照进来。
他望了一会儿明亮得刺眼的天色,说:“再过几天就立春了,你要是能赶在立春前醒来就好了。咱们一起去踏青,好不好?”
没有人回应他,只有监护仪单调重复地响。
他回头看她苍白的脸,无奈笑了一下:“怎么,到现在还放不下时璟年?真的要因为他连命都放弃了吗?”
话音刚落,他忽然发现苏韵遥的眉毛动了一下,嘴唇轻微地一张一合,像在梦呓。
何以桉立马冲过去,俯身把耳朵贴近她嘴角。
“韵遥,你说什么?”
女人喃喃吐出两个字:“孩子……”
何以桉愣住,这才听明白。
他苦笑一下,握住她冰凉的手指:“原来你最想见的是你的孩子。”
可你的孩子早就离开了你。
或苏这也是你不愿醒来,困在自责中的原因吧。
何以桉正低头给苏韵遥擦手,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。
他神经骤紧,站起身来,目光凌厉地盯着门口。
这个病房偏得离谱,从电梯下来还要绕两圈楼道,一般人,根本找不到这里来。
他把椅子往后推了一下,脚步压得很轻。
门外又是一阵闷响,何以桉脸色沉下来:“谁?”
没人答应,他猛地拉开门,时幼琪小小的身影扑通倒在地上。
她背着书包,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。
书包拉链也没拉好,一截袖子吊在外面,被蹭得脏兮兮的。
“幼琪?你怎么来了?”何以桉愣了几秒才认出来,把孩子从地上捞起来。
“你爸爸呢?”
时幼琪不说话,只是用力拍了拍自己裙子的褶皱。
“是不是你爸爸让你来的?”何以桉眸色发暗。
这个地方,除了医院高层和他本人,没有第三个人知道,如果时璟年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……
他心底升起一种难言的不安。
时幼琪摇了摇头,不肯看他的眼睛。
“那是你妈妈让你来的?”他语气更重了一些,说出这名字时,眉眼全是阴霾。
这女人最近什么都敢做,他不信她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搅局的机会。
时幼琪小嘴一撇:“她不是我妈妈。”
第23章
硬邦邦说完这几个字,他就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,看样子随时都可能哭出来,可又拼命忍着。
何以桉蹲下来看她,那张稚嫩的小脸写满委屈。
他脑袋隐隐作痛,这么大点的孩子,是怎么独自跑到这里来的?
并且,还能准确地找到这间藏在医院最深处的病房?
他抬头时,时幼琪正盯着病床上的苏韵遥看。
那双眼睛湿漉漉的,睫毛上挂了泪珠,一眨不眨。
何以桉心里一紧,这孩子的眼睛,太熟悉了。
“你想过去吗?”他声音低哑,看着时幼琪的小手攥成拳头,在裙摆上揉皱了一道道褶子。
女孩点点头,却没敢挪动脚步。
何以桉叹口气,抱起她上前两步到苏韵遥床前。
他把她背上的书包卸下来,拉链开了一半,他随手去拉,才发现里面塞满了换洗衣服,还有几本绘本和一只小水壶。
“你这是离家出走?”他眉头拧起来。
时幼琪低下脑袋不吭声,两只鞋尖死死顶着病床边,好像怕被赶回去一样。
“怎么回事?爸爸对你不好?”他语气放轻。
时幼琪摇摇头。
何以桉耐下性子:“为什么说乔珞姿不是你妈妈?”
这次,她终于抬起头:“我爸爸告诉过我,我妈妈已经死了。”
说完,她别过脸去,用力吸鼻涕,可眼泪还是滚下来。
他赶忙抽纸巾帮她擦掉,脑海中全是疑问。
时璟年不是一直对外宣称时幼琪是他和乔珞姿的孩子吗?
可为什么时幼琪否认乔珞姿是自己的母亲,连他自己也跟孩子说母亲去世了?
何以桉脑子里乱成一团,盯着时幼琪的眼睛越看越不对劲。
刚想开口再问点什么,却发现人影一晃,时幼琪已经扑到病床上了。
“幼琪!”何以桉声音压得极低,心跳却一下提到嗓子眼。
他怕这孩子没分寸,没碰到针管或氧气管线,下意识就要去拉她。
可下一秒,他听见病床上传来一声沙哑的咳嗽。
他整个人僵住,愣愣地看向苏韵遥。
只见她眉头紧皱,指头微微动了两下,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。
房间里的光线很冷,可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,仿佛带出满屋生机。
何以桉瞳孔骤缩,大脑空白几秒才反应过来:“韵遥,你醒了!”
他大步走近:“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
苏韵遥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自己胸口的小女孩。
时幼琪抬起头,那张哭花的小脸映进苏韵遥的视线里,两人隔着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对视。
刚才在那一片黑暗的混沌中,她就感受到了这孩子的气息。
说来也奇怪,本迷茫徘徊的她,一下子就像找到了引路人。
何以桉回过神来,立马按铃叫医生。
主治医生推门检查后,露出笑容:“这种情况已经非常乐观了,你们放心,从各项身体指标看,她都已经恢复健康。”
苏韵遥始终没移开目光,就那么盯着怀里的时幼琪看。
那种复杂,说不上是疼爱还是茫然,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牵绊,让人心里发酸。
“病人暂时只能吃流食,家属尽量陪伴,多给正面鼓励。”医生叮嘱完注意事项离开。
何以桉站在那里,看着一大一小相拥,没有上前打扰一步。
苏韵遥看着时幼琪,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一下。
她明明知道,这孩子是时璟年和乔珞姿的女儿,按理说自己该有点疙瘩才对,可每次看到她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。
甚至还觉得……有种莫名的亲近感。
第24章
何以桉见状,上前一步,把时幼琪从床边抱起来,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搂进怀里:
“幼琪,阿姨现在身体刚刚恢复,还不能陪你玩,今天先回家好不好?”
时幼琪死死抓住他袖口,不肯松手,又偷偷回头望向病床上的苏韵遥。
两个人目光碰到一起,都没有说话。
“乖,”何以桉低声哄道,“阿姨要休息,你听话,我们改天再来,好吗?”
苏韵遥努力朝她点了点头,那一瞬间,嘴角带了些温柔的弧度。
时幼琪这才犹豫地点头,小脸还是皱成一团。
何以桉把孩子抱到门口,从外套兜里摸出手机拨通电话。
“喂,是我。”
那头传来杂乱脚步,还有男人急促的吩咐:“去查监控!连幼琪一个孩子你们都看不住!”
“时机长,”何以桉语气平静:“你女儿在我这里。”
电话那端沉默半秒,然后冷下来:“如果想挑衅我,我会直接联系你的律师。”
何以桉没搭理他的怒气,把手机递到时幼琪嘴边。
“跟爸爸说句话,他担心你呢。”
小女孩怯生生攥紧衣角,对着手机轻声喊了一句:“爸爸……”
电话另一端顿时安静下来,只有呼吸声透出来。
隔了好几秒,时璟年才松下口气。
何以桉淡淡道:“建议你抽空关心一下女儿心理健康。不是什么女人,都能冒充她妈妈。”
那边彻底沉默。
“地址发我。”
最终只吐出四个字。
何以桉随口报了个离医院不远的小区地址。
时幼琪抬头看他,眼睛里全是疑惑:“叔叔,你为什么要骗爸爸?”
他低头笑了一下,把她的围巾往上提了提:“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,好吗?你能保密吧?”
小姑娘点点头,嘴唇紧抿着,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:“我会保密。”
夜色沉下来,风在车窗外刮得厉害。
何以桉一路没说话,只偶尔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座上的孩子。
时幼琪抱着兔子玩偶,两只脚晃来晃去。
目的地还没到,人已经等在路边。
时璟年穿着黑色大衣站在昏黄路灯下,看见车停稳就快步走过来。
他脸色阴沉,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,声音压得极低:“怎么能趁保姆睡觉的时候偷偷跑出来?你知不知道爸爸找不到你有多担心?”
时幼琪低头盯着自己鞋尖,小声嘟囔一句什么也听不清。
“人给你送到了。”何以桉拉开车门,下车时顺手帮她理了理乱掉的刘海。
“我还有事,就先走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
时璟年叫住他,喉结滚了滚:“苏韵遥……她葬在哪儿?”
何以桉回身看他一眼,那双平日淡漠的眸子此刻像结了一层冰。
“你不配知道。”
他说完,转身大步离开。
风更急了些,时璟年站在那里很久没动。
直到他怀里的孩子伸出袖口擦了擦他的脸,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。
时幼琪眨巴眼:“爸爸,你是不是喜欢苏阿姨?”
男人僵了一下,把孩子搂紧一点:“小孩家家的别胡说八道,该回家了。”
病房。
苏韵遥靠在床头望着窗外,看起来比刚醒那天还憔悴几分。
何以桉推门进来,在床前坐下轻声道:“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话想说。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,其他事情等你好起来,我们一起慢慢解决。”
第25章
苏韵遥张嘴费力挤出两个字。
“谢谢。”
“不用跟我说这些,”何以桉替她掖好被角:“以前就和你讲过,在我面前高兴就笑,不高兴就哭,用不着憋着逞强。”
向来寡言冷淡的人,这会儿却温柔到骨子里。
他动作细致地帮她擦掉泪痕,说话也格外轻缓:“哭吧,都哭出来,然后早点睡。我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。”
苏韵遥闭上眼睛,再睁开时泪水滑落下来。
这么多年,她什么都没有剩下,孩子离开她、爱人不要她、母亲逼死她……
“对不起……”嗓音颤抖,她喃喃吐出两个字。
“傻瓜,有什么可对不起的?”何以桉叹气,把椅子拉近一些。
苏韵遥愣愣地看着他,总觉得这个男人为自己耽误太多工作,说到底还是亏欠。
“其实不用守着我,耽误工作……”
何以桉打断:“7年都守过来了,还差今天这一晚?公司真要处处让我操心,我早该换批人马了。”
“不用再说这些。”他说完直接帮她盖好被子:“快睡吧。”
室内暖气烘烘,苏韵遥闭上眼,第一次觉得入眠是一件安心的事情。
雨扑簌簌打在车窗上。
紫光别墅外的灯光在风雨中显得格外黯淡。
时璟年抱着时幼琪,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里走。
暖气扑面而来,他才觉得僵硬的手指开始回血。
“幼琪,”他把女儿放到沙发上,蹲下身,视线与她齐平:“告诉爸爸,为什么一个人跑出去了?又是怎么找到何叔叔的?”
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常哄她那般温和,但尾音里的后怕藏不住。
时幼琪憋着小嘴不说话,两只小手在身前搅动着。
时璟年目光落在她的手中,那是一枚泛着贝母光泽的纽扣,样式简单。
“这是谁的?”他伸手想从女儿手里拿过来看个仔细。
“不给!”时幼琪猛地把手缩回背后,小小的身体都绷紧了。
他眉头蹙起来,女儿的反应太不寻常了。
“幼琪,”他的声音不自觉重了几分:“除了何叔叔,你还见到谁了?”
“爸爸是怎么教你的?做人要诚实!”
时幼琪仍旧抿着嘴,固执地摇头,眼圈却悄悄红了。
次日,医院。
苏韵遥的气色好了很多,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。
何以桉正端着一碗鱼粥,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她。
“看你现在能吃能喝的,我就放心了。”他嘴角噙着柔软的笑意,眼底漫出欣慰。
鱼粥的香味在病房弥漫,苏韵遥似乎感受到了几分陌生的烟火气。
何以桉放下碗,替她擦了擦嘴角:“你现在的状态和以前可不一样了。”
“下午,我会把之前经常给你看诊的心理医生请过来,再好好聊聊。”
苏韵遥看着他眼里的真切关怀,心中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。
其实刚醒来的那一刻,她是失望的,觉得这人间炼狱,没什么值得留恋。
可看到时幼琪那双清澈的眼睛,知道何以桉不眠不休的照料,她心里一直空着的某个角落,似乎被一点点不知不觉填满了。
或苏,她真的应该为自己,也为这些关心她的人,好好活一次。
她抬起头,迎上何以桉的目光,轻轻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就在这时,“砰!”的一声,病房门被人猝不及防推开。
时璟年一身寒气站在门口,黑色大衣的衣摆还沾着雨露,目光死死锁在何以桉身上。
“何以桉,你可真行。”
“我真以为苏韵遥死了!没想到你把她拐到这里,妄想金屋藏娇?”
第26章
看着面前这个和她有诸多纠葛前尘的男人,苏韵遥咽粥的喉头不住发涩。
何以桉冷下脸,将碗放回托盘里。
“时机长,有什么意见,请和我的代理律师联系。”
时璟年却置若罔闻,径直走向苏韵遥,步子重得像一下下踩在她心尖上。
良久,他终是压下冲动,低头盯住她。
“自杀前你说的关于孩子的事,是真的吗?”
空气一下子稀薄起来。
苏韵遥握着被角的直接发白,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。
那双眼睛里,全是审视和怀疑。
多么可笑,相识十年,在她用自己的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后,他仍旧没有选择信任她。
她嗓音嘶哑:“如果我说是真的,你信吗?”
这句话像冰凌般,刺得时璟年脸色一变。
他薄唇紧抿,只觉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,可张了张嘴巴,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:“为什么……不早告诉我?”
何以桉冷笑一声:“现在追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?人差点死了,你倒开始关心起真相了。”
就在这时,病房门口传来细微响动。
几人转头一看,时幼琪小小的人影躲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。
一看到苏韵遥,她立刻往病床跑去。
“韵遥阿姨!”
“回来!”时璟年皱眉,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:“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。”
时幼琪红着眼眶,小手执拗地朝苏韵遥伸着:“阿姨、阿姨。”
苏韵遥看着时幼琪委屈的小脸,胸腔里堵满了难受。
“让她过来吧,我没事。”
“不行。”时璟年语气僵硬:“等你好彻底再说。”
说着,他就抱着时幼琪大步往外走。
然而时幼琪死死拽着病房门把手,就是不肯撒手。
等强行将她带到走廊,时璟年压下眉眼,似是忍了又忍,最终还是妥协。
“以后你可以常常来看韵遥阿姨,但今天必须先跟爸爸回家。”
时幼琪抽泣着答应,但脚步始终拖沓。
每离开一步都要回头望一次苏韵遥病房的方向。
之后的几天,每当清晨或傍晚时分,总有个小小的人影推开苏韵遥病房门。
她总坐在病床边,很乖,也不吭声。
就那么睁大眼睛盯着苏韵遥,有时候还拿出那个从苏韵遥病服上拽落的纽扣,在掌心转啊转。
有时,只是递上一张画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:
【阿姨快点好起来,我等你带我去看飞机。】
每当这时,苏韵遥总会恍惚,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没能长大的孩子。
若他还活着,也该是幼琪这般年纪,会跑会跳,会软软糯糯地喊她妈妈。
这念头一起,她眼眶蓦地一热。
却又总在下一秒,被时幼琪天真无邪的眼神抚慰。
时璟年不止一次悄悄出现在病房外。
高大的身影隐在走廊的阴影里,目光穿过玻璃窗落在苏韵遥的侧脸上,指尖的烟蒂明明灭灭。
最终,他拨通了律师的电话:“撤销对苏韵遥的所有指控。”
他曾以为这7年,他恨透了苏韵遥,却从没想过这恨意之下,是更深更复杂的情绪,是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。
随着时璟年的撤诉,围绕苏韵遥的喧嚣渐渐平息,她的生活似乎也恢复了正常。
而她与时幼琪之间的羁绊,也在这一次次无声的陪伴中,愈发深厚。
这日午后,时幼琪照例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抱着兔子玩偶玩。
苏韵遥看着她,目光温柔如水,随意问道:“幼琪,你今年几岁了?”
时幼琪歪着小脑袋,认真地伸出手,摊开五指,又在右手竖起两根手指。
七岁……
如果她的孩子,不多不少,也是七岁。
苏韵遥眸底泛起一层水光,看着时幼琪黑葡萄似的眼睛,有那么一瞬间,她几乎有种这就是她的孩子的错觉。
第27章
她多次想伸出手紧紧抱住这个孩子。
可她又怕自己对幼琪的亲近,是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的背叛。
紫光别墅。
清晨的宁静被骤然撕裂。
记者们将时璟年的黑色宾利围得水泄不通,长枪短炮地怼着大门,闪光灯爆成一片刺目的白。
车门刚一推开,苏母便恶狠狠地扒开车门,嘶声指着要上车的时璟年:“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!”
时璟年俊朗的眉眼覆上一层冰霜,冷冷扫过面前攒动的人群。
“大家看清楚了!就是星驰航空的少爷时璟年!”苏母指着他:“他跟我女儿苏韵遥还没离婚,就已经跟乔珞姿那个狐狸精鬼混在一起了!”
“当初我女儿根本没有堕胎,是他们联起手来诬陷我女儿,好找到借口离婚!”
记者们闻言,激动地涌上来。
“时机长,苏夫人说的是真的吗?您真的在婚内出轨乔副机长?”
“请问你们离婚的真相到底是什么?关于孩子的事情,能具体说明一下吗?”
时璟年太阳穴剧烈跳动,沉声道:“让开。”
他径直拨开人群,拉开驾驶室车门。
引擎发动的声音淹没了苏母尖利的声音和记者们的追问。
黑色宾利决绝驶离。
他必须立刻回到航空大楼,这场风暴,才刚刚开始。
病房内,电视屏幕上正放映着刚刚那场闹剧。
苏韵遥紧紧攥着遥控器,苏母声嘶力竭的模样看似一个为女儿声讨的母亲。
实则苏韵遥很明白,苏母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出口气。
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,时幼琪探头探脑地出现。
见苏韵遥冲她招手,她满头大汗地跑过来。
“这是去哪儿了?”苏韵遥帮她擦拭着额头的汗:“这么多汗,风一吹当心感冒。”
时幼琪仰起小脸看着她,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苏韵遥。
这样的话,她从来没有在乔珞姿那里听过,只在爸爸那里听过。
想到这里,她踮起脚尖,将身后的小苍兰别在苏韵遥耳边,第一次露出笑脸。
“韵遥阿姨,漂亮。”
苏韵遥心尖一颤,稚嫩的童音像一束光瞬间穿透了苏韵遥世界的阴霾。
同一时间,何以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神色平静地挂断电话。
“办好了?”他吻向垂手立在一旁的秘书。
秘书恭敬地点头:“是的何总裁,苏小姐和时幼琪的头发样本已经送去鉴定了,加急处理,最快明天就能拿到结果。”
“另外,您要的星驰航空和乔氏集团近三年的所有合作项目文件,以及乔珞姿近年来的飞行和商业往来记录,也都在这里了。”
一沓厚厚的文件被轻轻放在桌上。
何以桉的目光落在那些文件上,眼神深邃,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点,沉声道:
“查清楚所有资金流向和可能的违规操作。”
“我要,万无一失。”
风暴已起,他要做的,是在这深水中为苏韵遥铺好最坚实的后路。
乔家别墅。
手机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乔珞姿的负面新闻,每一个恶毒的标题,每一句刻薄的评论,都像针扎进乔珞姿眼球。
她满眼血丝,胸口剧烈起伏,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。
紧接着,她抓起车钥匙,疯了一般冲出去。
紫光别墅的佣人正在打扫,见她来了,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乔……乔小姐。”
第28章
乔珞姿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阴冷,她很不满意这个称呼。
“乔小姐,先生不在,您还是跟他通个电,改天再来吧。”佣人面露难色地挡在她面前。
“什么时候我来璟年这儿,还要预约了?!”乔珞姿一把搡开佣人:“滚开!”
大门没锁,她踩着高跟鞋一脚踢开。
巡视一圈,时璟年果然不在,只有客厅地摊上正安静摆弄积木的时幼琪。
听到巨响,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,抬起头。
那双眼睛,像极了苏韵遥,清澈,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疏离。
乔珞姿的脚步猛地刹住。
这张眼!这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,她在这段感情中永远是个后来者,是个第三者的眼!
7年,整整7年。
因为这个孩子与苏韵遥过于相似的面容、时璟年对她的疏离,像一根根拔不掉的刺,深深扎在她心上。
厌恶与压抑多年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。
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乔珞姿咬紧后槽牙,一步一步走向时幼琪,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。
星驰航空大楼,机长办公室。
时璟年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,透过指尖的烟雾缭绕看见里面几样积了灰的旧物。
指尖拂过一张泛黄的结婚照,照片上,苏韵遥笑得眉眼弯弯,亲昵地依偎在他身边,背景是他们亲手布置的家。
还有一张,是他们买下城南那套小屋时,两人对着镜头相视而笑。
那时,他们畅想着,等有了孩子,就在院子里种满蔷薇。
两千多个日夜的思念,两千多个日夜的猜疑。
当年,她毫无征兆地放弃孩子,那份决绝,至今想起来依旧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切割。
如今,铺天盖地的舆论将他逼至悬崖,逼得他不得不直面那个被他刻意尘封的问题。
究竟对于当年的她来说,是不是那片她视如生命的天空,远比他和孩子重要。
时璟年凝视着照片上女人明媚的笑脸,半晌后轻笑一声。
恨她吗?
其实恨来恨去,不过是恨她不够爱他。
媒体的推波助澜下,所有的矛盾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。
医院走廊尽头,何以桉静静立在满是雨雾的玻璃窗前,凝望着第一场春雨。
淅淅沥沥,无声无息。
他指间夹着那份刚刚取回的亲子鉴定书,纸张随着他微颤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抖动着。
星驰航空大楼。
时璟年的办公室只亮着一盏台灯,幽微的光晕勉强驱散办公桌一隅的黑暗。
窗外,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。
他站在窗前,高大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倒影,指尖夹着的烟卷燃尽了大半,烟灰摇摇欲坠。
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,苏母那张充斥着怨毒与疯狂的脸,还有记者们咄咄逼人的镜头,依旧在脑海中翻腾。
叩叩——
“进来。”时璟年掐灭烟蒂。
助理推门而入,脚步很轻:“少爷。”
时璟年转过身,目光落在助理身上,喉结滚了一下,原本想问出口的话在唇边绕了个弯。
“苏机长她……怎么样了?”
“苏机长身体恢复得不错,各项指标也趋于平稳,只是医生建议,最好还是在医院再观察几天,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助理垂首汇报。
时璟年眉头一蹙,眼底有抹不悦闪过。
他踱回办公桌后坐下,指尖无意识在桌面轻点。
“何以桉常去医院?”
助理的头垂得更低了些,声音也小了下去,透着小心翼翼:“何总裁工作繁忙,只是……偶尔会过去探望一下。”
“偶尔?”时璟年尾音微扬,有几分冷峭。
第29章
他太清楚这种含糊其词的背后意味着什么。
苏母那番颠倒黑白的指控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,此刻又添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。
就在这时,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起。
时璟年拿起手机按下接听,保姆慌乱到变调的哭腔从听筒里涌出:
“时先生!您快回来吧!幼琪……幼琪她不知道怎么了,突然发脾气,把餐桌全都掀了!”
时璟年脸色骤变,猛地从座位上站起,抓过椅背上的外套:“我马上回去!”
黑色宾利在风雨中疾驰,不过二十分钟,时璟年便冲进了家门。
玄关的灯没开,客厅里一片狼藉,沙发靠垫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,餐桌被推得歪向一边。
碎裂的瓷碗和银质餐具散落满地,已经凉透的饭菜混着汤汁糊在地板上。
李婶眼圈红红地站在一片狼藉旁,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:“先生…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”
“晚饭刚端上来,幼琪小姐还好好的,突然就站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……”
时璟年心头一凛,他了解幼琪,这孩子平日里安静得近乎透明。
今天这样的失控,绝非无的放矢。
他甚至来不及脱下沾着寒气的外套,沉着脸径直穿过客厅,快步上了二楼。
房间里只开着床头那盏小熊造型的夜灯,光线黯淡。
时幼琪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毯上,背对着门口,肩膀一抽一抽。
他放轻了呼吸,慢慢走过去,在她身边单膝跪下:“幼琪?”
女孩缓缓转过头,昏暗的光线下,小脸上挂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。
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时幼琪的肩膀,就听到她突然尖叫一声:“骗子!”
时璟年愣住了,指尖僵在半空:“你说什么?”
时幼琪小脸涨红,一双眼睛里全是倔强和委屈。
她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:“骗子!你骗人!”
时璟年心口猛地抽紧:“爸爸怎么骗你了?”
女孩断断续续喘气:“妈妈……没死……”
空气一下凝固,时璟年盯着女儿那张哭花的脸,眸光渐沉:“谁告诉你的?”
时幼琪把兔子玩偶往怀里抱紧,下巴埋进毛绒里:“阿姨说的……还有电视上的人也说……”
时璟年闭了闭眼,额角青筋跳起来,记忆深处忽然翻涌出五年前那个夏天。
那时幼琪才五岁,小小的人趴在沙发扶手上,看新闻里的苏韵遥站在领奖台前笑得明亮。
一双眼睛在苏韵遥身上移不开,奶声奶气地朝她喊:“妈妈。”
一旁的时璟年蹙眉关掉电视,抱起时幼琪:“宝贝,她不是你妈妈,你妈妈死了。”
现在想来,那句赌气似的话像刀一样割进孩子心里。
这些年,她一直乖巧懂事,从不闹腾,其实全是压抑出来的自我保护。
“幼琪,”他的喉咙发涩:“爸爸不是故意骗你的……”
女孩别过脸去不看他,两只手捂着耳朵。
“时幼琪,爸爸在跟你说话。”他的音量忍不住拔高了些。
一股无名火冲上来,可对上女儿倔强防备的目光,又觉得胸膛堵得慌。
他伸手拉她胳膊,却被狠狠甩开。
“出去!”时幼琪喊了句,背过身去,继续掉眼泪。
半晌,时璟年叹息一声,把门带上靠在门板上,用力捏了捏眉心。
第30章
几天后,医院病房。
苏韵遥坐在床沿,看桌上那朵蔫蔫的小苍兰发呆。
病房门推开,何以桉提着保温盒走进来。
一身没系领带的白衬衣比平日少了份锋利,多了份疲倦。
他把保温盒放到桌边,很自然地替他倒好热汤;“试试,我亲手包的馄饨。”
苏韵遥拿勺舀了一个入口,被汤汁烫到舌根,本能皱眉。
她吸吸鼻子,不动声色地转过脸去。
“你这是打算偷偷给我加了什么东西?胡椒粉吗?”
何以桉笑弯了眉眼:“光明正大地加了真情。”
这句话落下来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,只余窗外枝叶摇曳投下斑驳光影。
苏韵遥怔在那里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。
她有些狼狈地垂眸掩饰情绪,把碗端高假装认真喝汤,其实筷子握得有点发抖。
“行啊,何总裁,现在学会油嘴滑舌啦?以前可不是这样。”
何以桉慢条斯理道:“以前怕吓跑你,至于现在……”
他顿了顿:“其实我一直希望,你可以自由一点。不必因为我的喜欢觉得负担,更不用为了任何人的期待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。”
苏韵遥顿住动作看向他,两人之间隔着氤氲的热气。
她没说话,死死攥着那只瓷勺,汤碗里扶着几片葱花,她盯得眼睛发酸。
窗外有雨漂进阳台,积成水洼,像她心头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情绪。
何以桉把纸巾递过来,语气温柔:“别逞强了,你这样我看着难受。”
她低下头,泪水一下下砸进碗里,怎么也止不住。
脑子里乱七八糟,全是过去的碎片:
时璟年冷淡的脸色、医院走廊尽头被推走的婴儿保温箱,还有母亲握紧她手腕一遍遍念叨“你只有这条路可选”
“韵遥,”何以桉替她擦掉脸上的泪:“人总会放不下一些东西,但你不能丢了自己。”
她忍不住抽噎了一声,把脸埋进掌心:“我是不是很失败?”
“这么多年,我到底活成了什么样子?”
“你只是太累了,”他蹲下身来,让自己和她平视:“以后不用再一个人扛,有我呢。”
之后的日子,苏韵遥再也没见过时幼琪,倒是第二次见到了时璟年。
何以桉见他来了,眉心拧得死紧,将他拉出病房:“时璟年,你不让幼琪来了,是怕韵遥起疑问吗?”
“你们的事我不插手,但我劝你一句,韵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。”
话落,他大步走回病房。
时璟年站在原地,本就深邃的五官在怒意下更显锋利。
病房窗外的风雨还没停,何以桉将一瓶热牛奶塞到苏韵遥手里:“喝了,暖和一点儿。”
苏韵遥两手捂着玻璃瓶,小声问:“你和他说什么了?”
“公司的事。”何以桉笑了笑。
病房安静下来,苏韵遥“哦”了一声,总觉得胸口堵着什么说不上是哪种难受。
何以桉静默注视着她,想起她自杀前的遗言,喉咙发涩。
这女人太倔,也太软。
她爱孩子是真的,不然不会每次去墓园都坐那么久。
有时候,他甚至怀疑,她是不是早就把自己关进了某个无形的牢笼里,再也出不来。
出院那天,港市还飘着雨。
苏韵遥穿着浅灰色大衣站在电梯口,身子单薄到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跑。
何以桉帮她提行李,两个人并肩而立,他侧身挡住从楼道灌来的冷风。
电梯门开的一瞬间,对面站着的人让空气瞬间凝固,时璟年。
他今天穿得极正式,一身黑西装衬得整个人更高大挺拔,可眉宇间全是疲惫和倦意。
四目相对,没有寒暄和问候。
场面僵持几秒钟,何以桉率先打破沉默。
他把苏韵遥护在身后,看向时璟年:“又想做什么?你要是敢动她一下试试看。”
第31章
时璟年沉声道:“听说她出院,来看看她。”
苏韵遥垂下眼睫,不言不语,只用力拽紧袖口。
何以桉嗤笑一声:“现在倒是关心得勤快。我还纳闷呢,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给韵遥一个交代?”
走廊的灯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。
时璟年眸色阴沉,冷冷甩下一句:“时家和何家的合作结束吧,明天合同拿去签字。”
说完,他转身离开,高大的背影带起一阵风。
何以桉把一枚钥匙放进苏韵遥掌心:“新房子的地址已经发给你,以前你租的房子里的那些东西都处理好了,你不用再回那个地方。”
她捏紧钥匙,好半天才缓缓呼吸顺畅些。
出了大门,一抬头就是漫天雨幕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何以桉牵起她的手,很自然地带着往前走。
宽厚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冰凉的手,一步步踏进人间烟火中。
街道上车流稀疏,人群模糊远去,她回望刚才那扇自动玻璃门。
这一刻,她终于觉得自己胸膛空出来的位置,被另一份温度填满了。
不管未来怎样,总算可以喘口气,不必再为谁委屈自己半分。
时璟年站在医院走廊窗前,夜色压下来,雨一滴一滴砸在玻璃上。
他低头看见楼下的停车场,何以桉撑伞送苏韵遥上车,而苏韵遥在钻进副驾驶前回头望了一眼。
时璟年指节发白,脑子里乱作一团,全是时幼琪那句“妈妈今天会回来吗”。
独自回到紫光别墅,他在书房呆坐半晌,抽屉打开,一封信安安静静躺在那里。
信纸边角已经卷起,他盯了半天也没勇气拆开,只觉得胸腔闷得喘不过气。
他至今记忆犹新,写这封信时,是两人最甜蜜的时光。
那时,即使是闹别扭,两人也很快会好起来,开开心心的。
外面的风雨更大了,他靠着椅背闭眼揉着眉心,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。
敲门声猝不及防响起。
“进。”
助理小心翼翼观察着他:“少爷,要不要喝点热水?”
时璟年只摆了摆手。
助理正色道:“苏机长那边刚收到消息,她恢复挺好。”
时璟年睁开眼睛:“她现在在哪?”
“在新住处,一直有位朋友陪着……”助理顿了下,不敢多说什么,只把保温杯放在桌上:“您要是累了,还是早点休息吧……”
时璟年没搭话,只挥手让人出去。
书房重新归于寂静,他坐回椅子,把那封道歉信拿出来,又收回去。
一遍遍重复这个动作,好像这样就能把所有后悔和愧疚都塞进去一样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是乔珞姿发来的航班调度表。
他扫了一眼,回复了两个字:
【拒飞】
把手机扣在桌上,时璟年下意识掏出烟盒,才想起自己早就戒掉很久了。
他不耐地将烟盒扔向桌面,道歉信被烟盒砸落摊开,上面几个字刺痛双眼:
对不起,我错了……
他蹲下来捡信的时候,有那么几秒钟差点站不起来。
膝盖僵硬发麻,全身都是空的感觉。
这些年,他到底做错了多少事?
为什么等他反应过来,她早就已经走远?
忽然间,电话铃响破空气,何以桉毫不客气的声音传来:“我劝你别再打扰她,你们之间结束了。”
第32章
时璟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就是以后别再出现,她现在很好,也不用你关心。”何以桉声音暗含警告:“如果真的有良心,就别再折腾她,让她好好活一次。”
屋内的暖气明明很足,可时璟年的指尖画室冰凉透骨。
“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?”
电话挂断之前,何以桉只留下一句话:“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,尤其是你。”
耳朵嗡鸣半晌,他怔怔握着手机站在原地。
他原本是打算在苏韵遥出院这天好好谈谈当年的事,可现在,脑子里全是医院停车场她和何以桉并肩而行的身影。
那种亲近,刺痛了他的眼睛。
走出院子,雨越下越大,风灌进口鼻,时璟年全身冰冷麻木,却比不上心里的荒芜难受。
车内,他透过后视镜看自己,两只眼睛通红,有种陌生又狼狈的悲伤挂在眉宇间。
他伸手开窗,让冷风狠狠灌进来,寄希望它们能把那些藏不住的情绪全部吹散。
副驾驶座上曾和苏韵遥住过的婚房钥匙掉了下来,他低头捡起钥匙,却怎么也握不紧。
窗外是城南公寓,那扇阳台门还贴着旧年的福字。
他记得,苏韵遥喜欢在这里晒被子,说太阳味能让人安心。
他靠回椅背,不知道该去哪儿,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。
公寓的灯忽然亮起来,一束暖黄从窗隙漏出来。
他耳膜像过电一般敏感,每个细小的动静都被放大成了心跳声。
透过挡风玻璃,他仿佛看见窗户隐约有人影晃动。
他想象里面是不是还有熟悉的小狗叫,厨房锅碗瓢盆碰撞声,以及夜晚,孩子软糯糯喊妈妈讲故事的声音。
可现在,全世界只剩下引擎微弱轰鸣和自己呼出的白雾。
他终于还是撑不住,将脸埋进掌心,用尽全力克制那些快要溢出来的不甘和悔意。
但泪还是滚烫滑下来,被寒风吹干后留下一道道刺痛的痕迹。
何以桉把包随手搁到沙发上,看向苏韵遥:“房间在楼上,这里环境不错,也安静,你应该会喜欢。”
苏韵遥站在玄关处没动,她看着屋里的陈设,每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净利落。一尘不染。
“其实租个单间就可以,我……”她声音很轻,下意识攥紧袖口:“太麻烦你了。”
何以桉笑了笑,把水倒进杯子递过去:“我也算你老板,你就当这是员工宿舍吧。”
他说话带点玩笑意味,可语气温柔得不像平常那个严肃的人:“住几天,等身体好些再说。”
苏韵遥接过水杯,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,喉咙有点涩。
“谢谢你。”
她顿了顿:“以后工资直接扣房租吧。”
何以桉摇头:“不用计较这些,我希望你能安心休息。”
他坐到对面沙发上,看着她眉宇间压抑的疲惫,又问:“韵遥,你那条短信我可以不当真吗?”
苏韵遥愣住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,只是怔怔望着茶几上的水渍。
见他迟迟没有回应,何以桉掩去眼底失落,自嘲似地笑了笑:“开玩笑而已,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他说完,准备往楼梯走去。
刚迈出一步,他手腕被拉住,那力道很轻,却让他整个人僵在那里。
他转身,对上一双湿润坚定的眼睛。
“我答应你,不会再反悔。”苏韵遥嘴角勾起弧度:“这次,不会变卦。”
第33章
何以桉怔住,以为自己听错了,试探性地问了一句:“真的?”
掌心传来的温度慢慢蔓延到胸膛深处,他死死抓住那只纤细的手腕,好像怕下一秒梦醒一场空欢喜。
“别骗我……”
“我认真的,”苏韵遥仰头看他,眸光澄澈:“这次换我主动一次,可以吗?”
外面的雨越下越大,把港市所有噪音都盖住,他们谁也没有先松开彼此的手指。
何以桉把人揽进怀里,没有用力,只是安静地环着。
他低头看她,眼睛里藏了太多情绪,一句“你可以再考虑考虑”说得极轻。
“我知道你不爱我,我还可以等的。”
苏韵遥抬头,眉心松开一点,伸手抱住他的腰,把脸贴过去,嗓音软下来:“不会不爱你。”
何以桉从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话,喉结滚了滚,不敢动,也不敢呼吸。
“韵遥……”说完这两个字,他就哑声了。
盯着她看了几秒,何以桉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,重重点头。
紫光别墅。
保姆正端着牛奶敲门:“幼琪,你又一天没吃饭了,喝杯牛奶好不好?”
门内没有回应,又敲几次,那扇门猛地被砸了一下。
保姆叹了口气,下楼去了。
灯光照亮走廊尽头,小小的人影悄悄推开房门。
时幼琪探出脑袋,看楼下没人注意,就踮起脚尖溜了出去。
玄关处,放着妈妈曾给爸爸织的围巾,她犹豫一下拿起来裹紧脖子。
拖鞋踩在地板上,发出很轻的响动,她回头瞟了一眼厨房里的背影,然后拉开大门跑出去。
夜色深沉,大街上只有零星路灯和几个散步的人影。
有风卷过树梢,把挂在枝上的灯笼吹得晃晃悠悠。
时幼琪停下来,两只手缩进袖子里,看向四周陌生的大马路。
车水马龙,有父母载着孩子回家,有母亲牵着孩子过斑马线……
一切都与她无关,只有寒风灌进口鼻,让她的眼睛更加酸涩难受。
她站在那里,不知道该去哪,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妈妈。
每迈出一步,她心里的害怕就多一分,可她还是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。
手里的照片被她捏得皱巴巴,她低头看着照片里穿着制服,站在飞机前笑得很温柔的妈妈。
这是她从时璟年的书桌抽屉偷偷拿的。
她吸了吸鼻子,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照片上,把苏韵遥的脸晕出一圈水渍:“妈妈……”
很快,她用袖口胡乱擦掉眼泪,又狠狠揉了一下眼睛,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勇敢一点。
绿灯亮起时,她迈出脚步,而道路另一侧,一辆红色玛莎拉蒂横冲直撞驶来。
夜雨凄迷,初春的港市被笼罩在一片湿冷的寒意中。
橙黄色的街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,像无数双疲惫的眼睛。
乔珞姿坐在驾驶座上,妆花了一半,酒气混杂香水味充斥整个空间。
她单手扶方向盘,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道路,不时打个酒嗝。
“苏韵遥,凭什么你还活着?!”乔珞姿牙齿咬得咯吱响,一拳砸在方向盘上:“他永远也忘不了你,你到底有什么好!”
油门踩到底,引擎嘶吼起来。
这时,一个瘦小的人影忽然闯入视线中央——
乔珞姿狠狠一震,下意识去踩刹车,可鞋跟滑了一下。
“嘭!”
撞击声划破夜空。
乔珞姿大脑一片空白,两只手死死扣住方向盘,全身发冷。
她透过布满雨水的挡风玻璃,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车前不远处,身下迅速蔓延开一摊刺目的暗红。
是时幼琪,她认出来了那张呆滞却清秀的小脸。
恐惧像藤蔓瞬间攫住她,乔珞姿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发动车子,轮胎卷起混着血色的雨水,仓皇地逃离了现场。
第34章
时璟年刚刚从航空大楼出来,手机就尖锐地响起来。
“先生,不好了!幼琪……不见了!”
李婶带着哭腔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砸在他头顶。
“找!所有地方都给我找!”他立刻拨通助理的电话,声音嘶哑:“动用一切关系,把幼琪找回来!”
然而,搜寻如石沉大海。
时璟年一颗心被高高吊起,又狠狠摔下,反复煎熬。
与此同时,公寓里,苏韵遥从床上猛地坐起,心口一阵发紧。
窗外的雨淅淅沥沥,敲打着玻璃,让她一阵莫名的烦躁。
他披衣起身,在客厅中来回踱步,却怎么也无法平复那股突如其来的心悸。
就在这时,何以桉打来电话。
“韵遥,快来市中心医院,幼琪出事了!”
何以桉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焦急。苏韵遥心狠狠一沉,只觉得那股不安找到了源头。
另一边,得知消息的时璟年所有的冷静和理智瞬间崩塌。
他抓起车钥匙,疯了般冲向停车场,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雨夜。
医院急诊室外,空气凝重。
时璟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一向挺拔的脊背刺客竟有些佝偻。
眼底布满血丝,连下巴也冒出了青涩的胡茬。
“病人失血过多,急需HR阴性血!”
护士焦急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在时璟年头顶。
HR阴性血……他猛地攥紧了拳。
他太清楚,谁有这种血型。
可他们已经分开7年,七年中形同陌路,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?怎么开这个口?
苏韵遥赶到医院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。
时璟年这个永远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男人,此刻就像是一尊失了魂的雕塑,满身疲惫和绝望。
她从未见过时璟年这副模样,褪去了机长的冷静自持,将纯粹的恐惧展露在外人面前。
身旁一直沉默的何以桉走上前,说清楚情况之后,苏韵遥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,几乎没有思考,脱口而出:
“抽我的血!我是HR阴性血!”
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,医生说孩子暂时脱离的危险。
苏韵遥松了口气,脸色有些苍白。
她无意间瞥见了护士手中那袋已经空了的血袋,上面清晰地标注着“RH阴性血”。
一个念头这才后知后觉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。
她记得,时璟年是O型血,如果孩子母亲不是HR阴性血,孩子怎么会是……
当年,她和乔珞姿还是闺蜜的时候,曾一起去献过血。
乔珞姿根本不是HR阴性血!
苏韵遥心猛地一沉,她走到时璟年面前,声音因输血后的虚弱而有些沙哑。
“时璟年,幼琪她……到底是不是你和乔珞姿的孩子?”
时璟年缓缓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。
他看着苏韵遥苍白的脸,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。
最终,他闭上眼,摇摇头:“不……”
“幼琪是我们的女儿。”
“轰——!”
苏韵遥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,7年前的种种画面如潮水涌上心头。
她的母亲当初是如何抱着刚出生的孩子,泪流满面地告诉她,孩子先天不足,夭折了……
“当年,你母亲说,你以事业为重,不想要这个孩子,当作……死胎处理。”
震惊、愤怒,被欺骗的屈辱……
无数种情绪在苏韵遥的胸中炸开。
她猛地转身,不顾一切地冲出医院,冲进漫天雨幕,只有一个念头。
她要去问问她的母亲!
第35章
雨水拍打在苏家客厅的落地窗,模糊了窗外港市的夜色,一如苏韵遥此刻混乱的心情。
她浑身湿透,发梢滴着水,狼狈地站在苏母面前,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沙哑。
“她没死对不对?我生的根本不是儿子,而是女儿!”
“我的女儿就是时幼琪,她根本就没有夭折!”
苏母脸色煞白,手撑着沙发扶手,眼神闪躲:“韵遥,你在胡言乱语什么?医生都……”
“医生说什么?”苏韵遥猛地拔高声音,泪水不断滑落:“是你告诉我她先天不足!是你抱着襁褓说她没挺过去!”
“妈,你看着我的眼睛,告诉我,你为什么要骗我?!”
苏母被女儿眼中的绝望刺了下,长久以来的强势在这一刻有些崩塌。
她站直身子,声音也尖利起来:“是!她没死!我把她丢给了时璟年!那又怎么样?!”
苏韵遥如遭雷击,踉跄着后退一步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她叫了27年“妈妈”的女人。
心脏像是被再次狠狠捏碎,痛得她连呼吸都吃力。
“怎么样?”她凄然一笑:“你毁了我的人生还问我怎么样?”
“你以死相逼,要我放弃时林生、说不想我拖累你,一瓶农药送我了断……”
“可这个孩子,我拼了大半条命生下来,你却骗我说她死了!就为了你那可笑的控制欲!为了把我打造成可以为你争面子、炫耀的工具!”
“我是为了你好!”苏母激动地反驳,脸颊涨红:“没有时家,没有孩子拖累,你才能成为星驰最年轻的女机长!”
“你今天的成就,不都是我为你铺的路?”
“成就?”苏韵遥身体因情绪冲击而颤抖,最终崩溃成一声绝望的嘶喊。
“我的自由、我的婚姻、我的孩子,都成了你所谓‘成就’的垫脚石!”
“妈,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,你究竟是爱我,还是爱那个能满足你虚荣心的机长职位!”
“韵遥为了生幼琪,差点死在手术台上,你也瞒着我?”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时璟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,高大的身影在玄关的阴影下格外森然,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痛楚。
他刚刚移步跟着情绪失控的苏韵遥来到这里,恰好听见了母女俩之间最不堪的对话。
苏母看到时璟年,先是一惊,随即又恢复看来惯有的刻薄:“时璟年,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,怎么会懂我们这种普通人为了往上爬的良苦用心?”
“我女儿的未来,不能毁在你和拖油瓶的手里!”
时璟年深深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苏韵遥,对苏母冷笑出声:“良苦用心?真是荒唐至极。”
再多看苏母一眼,他都只觉得污了自己的眼,于是愤然转身踏入雨中。
苏母的回应像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苏韵遥。
她双腿一软,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,终于控制不住地号啕大哭。
何以桉不知何时也赶到了,他默默上前,脱下外套披在苏韵遥颤抖的肩上。
轻轻将她扶起,让她靠在他的怀里,走出大门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?”苏韵遥的声音破碎不堪,积压了7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尽数爆发。
第36章
何以桉无声地轻拍她的背,任凭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。
时璟年走出苏家不远,便在雨幕中看到这一幕。
苏韵遥靠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,那份脆弱和依赖,原本是指展露给他看的。
他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,密密麻麻地疼,脚步沉重得无法再上前一步。
他只能站在不远处,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,也浇不灭那股灼人的痛。
不知过了多久,苏韵遥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。
她抬起红肿的眼睛,看到了不远处雨幕中时璟年那个孤寂的身影。
她轻轻推开何以桉,一步步走向他。
“时璟年,”她声音沙哑得厉害:“当年,你是不是也知道幼琪没事,你是不是也跟我妈一起骗我?”
“你甚至,连我生产的时候都没出现!”
苏韵遥的质问像一把利刃,直刺时璟年心底最深的伤口。
时璟年高大的身影在雨中微微一晃,7年前的画面骤然浮现在他眼前。
祖父病危,机组内部矛盾一触即发,他被紧急召回处理。
等他焦头烂额地处理完一切,再赶去医院时,手术室的灯已经灭了。
那份离婚协议书,所含的不只有他的失望,也有他的心灰意冷。
他以为,她也会怨他入骨。
“我……”他想解释,想说他当时面临的绝境,想说他也被蒙在鼓里。
可话到嘴边,看着苏韵遥那双布满红血丝,满是控诉的眼睛,所有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苏韵遥凄然一笑,泪水再次涌出:“一个骗我孩子死了,一个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不见踪影……”
“时璟年,我们两个人互相隐瞒,亲手造就了今天的悲剧!”
她深深看着他,可那眼神里再没有了往日的爱恋和挣扎,只剩下死寂。
转身,她决绝地走向何以桉的车,拉开车门坐了上去,再也没有回头。
雨水模糊了时璟年的视线。
何以桉走到他身边,递过一把伞,平静得声音漫上一声叹息。
“你看,这就是你们互相隐瞒的结局。7年了,时璟年,你以为你放手是成全。”
“却不知道,你和她母亲一样,成了她飞翔时最沉重的枷锁,而不是托起她的风。”
时璟年握紧了拳,雨水从他紧抿的嘴角滴落,满嘴苦涩。
“是我……我成了她的枷锁。”
何以桉的车尾灯消失在雨幕尽头。
时璟年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雕塑,久久伫立。
雨水混着什么湿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,他分不清是雨还是泪,只觉得浑身冰冷,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。
港市第一医院,VIP病房。
何以桉安静地守在门外,苏韵遥站在病床前,看着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苍白的小脸,紧闭的双眼,长长的睫毛仿佛还挂着未干的泪珠。
这是她的女儿,幼琪,她失而复得的女儿。
她伸出手,指尖在触碰到时幼琪脸颊的前一刻,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7年,整整7年,她以为这个孩子早已化作冰冷的墓碑。
却没想到她一直都在,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,和她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。
“幼琪……”她喉咙干涩:“妈妈来了……”
“妈妈”两个字说出口,泪水终于决堤。
她俯下身,轻轻握住幼琪冰凉的小手,泪珠大颗大颗砸在被褥上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宝贝……妈妈不知道你还活着……妈妈来晚了……”
她找到了她的孩子。
她要弥补,用尽余生去弥补这7年缺失的母爱。
第37章
病房外,何以桉将一杯温水递给后脚赶来的时璟年:“她情绪很不稳定。”
时璟年接过水,目光沉沉地盯着紧闭的房门,里面压抑的哭声让他心如刀绞。
“我助理刚来过电话,”何以桉打破沉默:“城南路口案发地段没有监控,警方在扩大排查范围,但进展不大。”
时璟年像是想到什么,猛然抬眼,眼底掠过一抹厉色:“乔珞姿。”
何以桉一怔:“你怀疑她?”
“她的车,右前方保险杠有轻微刮痕,上面有血迹。”时璟年声音冰冷。
“我问过乔家的保姆,案发那天上午,乔珞姿开车出门,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。”
晚上,正是幼琪失踪的时间。
乔家别墅,乔珞姿的房间一片狼藉。
她把自己关在浴室,一遍遍冲洗着双手,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暗红的痕迹。
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惨白,眼神涣散,像个幽魂。
她不敢开灯,黑暗中,那个雨夜里时幼琪倒下的画面反复冲击着她的脑海。
“不……不是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她喃喃自语,浑身发抖。
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,吓得她一哆嗦。
她看也不看便挂断,任凭外面的人如何敲门,她都死死抵住房门,不吃不喝,不肯见任何人。
她必须离开!在时璟年查到她之前,必须离开!
突然,客厅传来乔父焦急的声音:“公办公司出了点急事,我出去一趟!”
紧接着,就是关门声。
乔珞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,她冲出浴室,抓起手机和护照,抖着手点开航空公司的APP,迅速订了一张最早飞往国外的机票。
“叮咚——”门铃声猝然响起。
乔珞姿猛地僵住,手机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门外,时璟年挺拔的身影隔着猫眼显得格外阴沉,那双深邃的眼睛,仿佛能洞穿一切。
时璟年按了苏久门铃,无人应答。
他转身,对院子里修花的乔母颔首:“伯母,珞姿在家吗?我有些事想问她。”
乔母眼珠转了转,露出歉意一笑:“珞姿她……出去散心了。你也知道这孩子最近心情不好。”
她眼神闪烁着,不敢和时璟年对视。
时璟年眸光微沉,没有再追问,只道:“那我改天再来。”
他转身离开,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乔家车库方向。
那辆红色玛莎拉蒂清洗得异常干净,几乎能反光。
但车库地面边缘,残留着几道暗红色的水痕。
时璟年眸底闪烁冷光,心中的怀疑几乎成了定论。
回到医院,苏韵遥仍旧趴在床边,紧紧握着时幼琪的手,一动不动,仿佛已然睡着了。
但走近一看,她微蹙的眉头和泛红的眼眶,暴露了她的疲惫和焦虑。
何以桉端着保姆刚刚炖好的鱼粥走进来,轻声道:“韵遥,吃点东西吧,你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。”
苏韵遥缓缓抬起头,眼神空洞地看着他,又转向病床上的女儿。
“我吃不下,幼琪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。”
她的手轻轻抚摸着时幼琪额前的碎发,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珍爱。
时璟年推开病房门,何以桉正低声劝着苏韵遥。
她背对着门口,肩膀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凋零的叶子,倔强地挺着。
他走到病床边,目光胶着在女儿苍白的小脸上,指尖颤抖着,轻轻碰了碰时幼琪的额角,喉咙发紧。
哑声对苏韵遥的背影说:“出来吧,我们谈谈。”
第38章
医院走廊,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。
窗外,初春的雨丝纷纷撒撒。
苏韵遥视线飘向窗外,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佝偻着背,相互搀扶着走在湿漉漉的小径上,一把旧伞将两人拢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。
她眼神空洞了一瞬,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到的弧度,像是自嘲。
曾经,时璟年也说过,会陪她到老,执手看遍人间风景。
“韵遥,”时璟年艰涩开口:“我知道错了。以前是我对不起你,对不起幼琪。”
“我们……能不能……”
他看着她,眼底幽幽闪着破碎的希冀:“能不能给幼琪一个完整的家?”
苏韵遥转过头,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他:“完整的家?”
“时璟年,你现在跟我谈完整的家?”
她嗤笑一声,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,只有一片荒芜。
“你为了乔珞姿,那场轰动全港市的求婚,忘了?”
“你为了她,把我告上法庭,警告何以桉管好我叫我不要骚扰你的时候,忘了?”
时璟年脸色苍白,嘴唇嗫嚅着,每一个字都像利刃扎在他心口。
那些他刻意尘封的过往,此刻被她血淋淋地揭开,无所遁形。
“年轻的时候,我们都有错。”苏韵遥的语气平静下来:“你的疏冷,我的敏感,我妈的自私……所有人的错,毁了所有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:“可时璟年,我没办法原谅你,真的没办法。”
看着时璟年迅速通红的眼眶,她一字一顿:“迟来的深情比草贱,我苏韵遥,不稀罕。”
时璟年高大的身躯控制不住晃了晃,眼底迅速漫上水汽,酸涩感从胸腔直冲头顶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他想伸手拉住她,哪怕只是触碰一下她的衣角,可手臂却像是千斤重,怎么也抬不起来。
苏韵遥没再给他任何反应,决绝地转身,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。
门关上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像是重锤砸在时璟年的心上。
何以桉见她进来,眼圈红得吓人,嘴唇却紧紧抿着,一副强撑的模样,轻声喊:
“韵遥?”
“没事。”苏韵遥摇摇头走到床边,紧紧握住时幼琪冰凉的小手:“我跟他说清楚了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道:“以后,不会再和他有任何可能了。”
何以桉无声地叹了口气,目光投向玻璃窗外。
时璟年依旧站在那里,走廊的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凌乱地贴在眉骨上。
那张向来冷峻的面容上,此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痛楚和无法言说的悔恨。
他慢慢地靠向冰冷的墙壁,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,只能独自承受这迟来的、撕心裂肺的惩罚。
苏韵遥坐在病床边,手中攥着时幼琪的小手。
她眼睛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,一直没眨过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她条件反射看过去,是何以桉的信息:
【警方已经发出通缉令,乔珞姿跑了,人还没找到。】
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样,说不出话来。
指甲死死掐进掌心,冰凉一片。
没一会儿,何以桉推门进来,把外套搭在椅背上:“乔氏航空那边乱成一锅粥,集团股票都快跌停了。”
“但人还是找不到。”
第39章
“她为什么要逃?”苏韵遥咬牙:“撞了孩子就这么走了?她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警察说,她可能不仅仅是肇事逃逸。”何以桉皱眉:“他们怀疑她虐待幼琪,这不是第一次,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如果再让她躲下去,对幼童都是威胁。”
空气一下子变得压抑。
苏韵遥呼吸急促起来,下意识搂紧女儿。
门口传来敲门声,一个护士探头进来,把餐盒递给何以桉:“时先生托我带来的晚饭,还热着呢。”
苏韵遥愣住,看着那个熟悉的保温盒,有些恍惚。
何以桉把餐盒放在桌子上,打开盖子。
西红柿炖牛腩,虾仁炒蛋,全是她当初教时璟年做的菜。
何以桉笑了笑:“别愣着了,你总不能饿坏自己吧?”
筷子夹起一块牛腩送进口中,那种久违的滋味让胃和心脏一起抽痛。
苏韵遥怔怔地嚼着,好半天才问:“你不介意吗?我吃他做的饭……”
何以桉摇头,很平静地看向她: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。他做饭好吃,你喜欢,那我就学做饭做得比他更好吃,更让你喜欢就行了。”
“你对他还有感情,我理解,但我不想当你的负担,更不会逼你选谁。”
苏韵遥鼻尖发酸,把碗放回桌上,小声道歉:“对不起,是我太自私……”
“别说这些,”何以桉打断:“你有权利难过,也有权利选择。”
“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,不用委屈自己。”
他说完,站起身把椅子往床边拉近一点,又叮嘱一句:“明天换班的时候记得叫醒我,我守夜,你休息会儿。”
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,医生查房后建议家属回去休息。
可苏韵遥怎么也不肯离开,就守在病床旁边,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,心疼不已。
“你这样撑下去,迟早倒下。”何以桉拎着咖啡靠门站在,无奈地揉额角:“至少回家洗个澡睡几个小时行吗?”
“不行,我怕幼琪醒来看不到妈妈。”苏韵遥固执地摇了摇头。
两个人僵持半晌,最后还是何以桉妥协。
“那今晚我陪你守夜,中午轮流眯会儿,总不能两个人都累垮吧?”
傍晚时分,雨势渐大,天空阴沉压顶。
一切安顿好之后,苏韵遥终于出了医院大门,只觉得浑身都空落落的。
出租车一路驶到公寓楼下,她撑伞慢慢走进单元门口,大脑里全是这个月发生的一切:
母亲隐瞒真相,幼琪受伤、时璟年认错求和、乔珞姿失踪……
电梯门还没到,她忽然听见身后高跟鞋踩水泥地面的稀碎响动。
本能转身,却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闪电般扑过来。
一把冰冷锋利的小刀抵住腰侧,同时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。
“别动!”乔珞姿贴在她耳边喘息,每个字都想从牙缝汇总表挤出来似的狠厉:“苏韵遥,现在是不是很惊喜?嗯?”
刀刃硌得皮肤生疼。
雨水顺着乔珞姿湿透的刘海滴下来,她整张脸扭曲狰狞两眼血丝密布,比疯狗还可怕。
“乔珞姿,你疯了吗?”苏韵遥强忍恐惧,用尽量镇定的话试图稳住局面:“事情闹成这样,再继续逃避没有意义……”
“啪!”
她被乔珞姿狠狠扇了一巴掌。
第40章
“闭嘴!少拿那些大道理恶心人!”乔珞姿咬牙切齿地盯着她:“你知道吗?从7年前开始,他就是为你而活!”
“哪怕明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,他还是把所有温柔都留给了你们母女!”
风灌进楼道,两人衣服猎猎作响。
苏韵遥女里深呼吸,用余光偷偷摸出手机藏在袖口里,在拨号键滑动。
“装什么无辜?”乔珞姿猛然收紧手指,将刀更深地抵进肉里:“如果没有你,我早就是时太太!乔氏不会塌!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正眼都不给我一个!”
泪水砸下来,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几乎快要震破苏韵遥耳膜。
“一路以来,是谁陪他熬夜加班,为他收拾烂摊子?!是谁替他照顾那个自闭的怪物小孩?!”
“结果呢,现在全骂我是杀人犯,乔氏破产,我爸妈差点跳楼,就是因为他忘不了你!”
苏韵遥袖口中的电话接通,榆次同时,隔壁街区另外一端,一辆黑色宾利骤然启动。
而此刻,楼道内空气稀薄到极致,只剩女人疯狂撕裂般的喊叫:
“我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!既然时璟年非要护着你,那我们三个今天就一起死好了!”
刀刃划破衣料深处血迹,但苏韵遥依旧紧紧握着手机未松开。
远处警笛若隐若现,而男人焦急低哑的嗓音隔空传来:
“喂?韵遥!听得到吗?!”
没人回应,只剩风雨交加和绝望厮杀中的喘息和呜咽。
“砰——”
顶楼的门被踹开一条缝,冷风卷着雨水灌进来。
苏韵遥被乔珞姿拽着,手腕勒得发麻,脚下是湿滑的水泥地,怎么也站不稳。
港市的车水马龙,这一刻在苏韵遥耳中变得遥远模糊。
“别动!”乔珞姿把刀横在她脖子上,眼神死死盯着天台出口:“你要再喊一句试试!”
苏韵遥咬牙不语,只觉得心跳得快要炸裂。
警笛声越来越近,从楼下传来杂乱的人声,有人冲上天台的楼梯,又急促的对讲机电流音。“他们来了,”乔珞姿声音颤抖,却还是强撑着狠劲儿:“时璟年会不会真的以为,他能救你?”
风吹乱了两个人的头发,苏韵遥深吸一口气:“你现在放过我,还有机会自首。”
“闭嘴!乔珞姿猛地推搡她一下,把她逼到天台边缘。”
“他为什么不娶我?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?!”
苏韵遥被贴着冰冷的护栏,一步都退无可退。
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:“这不是谁比谁的问题,你清楚时璟年根本没爱过你……”
“够了!”乔珞姿尖叫起来,两只手都在发抖:“7年!我陪他7年!公司、家里、所有人都说我是时太太,可最后我什么都没有了!都是因为你!”
铁门突然砸响,是男人沙哑的吼声:“乔珞姿!放开她!”
时璟年冲进来时脸色苍白,看见两个人站在边缘那一刻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“别过来!”乔珞姿歇斯底里地挥舞着小刀:“再走一步,我就让她跟我一起死!”
雨点打湿他的衬衣,他喘息着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。
“有什么事冲我来,不关韵遥的事。”
“你还是护着她……”乔珞姿苦笑了一下,泪水和雨混和着落下。
她突然松开对苏韵遥的钳制,用尽全力将她往后一推!
第41章
世界失重的一瞬间,风呼啸而过。
苏韵遥身体向后倒去,下意识伸出手想抓住什么,却只摸到空气。
下一秒,一个温热有力的打仗死死扣住了她的小臂。
时璟年扑过来的时候,膝盖狠狠磕在水泥上,但另一只依旧牢牢攥住护栏。
他咬牙用尽全部力气把苏韵遥往回拉,两人几乎同时悬挂在空调外机旁狭窄的平台上。
脚下就是几十米高空,没有任何支撑物。
寒风刮得耳膜嗡鸣,身后的尖叫划破空气。
“啊——”
乔珞姿在被警察钳制的挣扎中踩空,高跟鞋飞出去,人直直坠入黑暗之中。
一切发生不过三秒钟。
时间仿佛凝固,只剩心跳声和呼吸声交错震荡。
苏韵遥指尖泛白,拼命抓住时璟年,小腿悬空晃动,大脑却开始恍惚。
7年前,机场暴雨,他为她撑伞;
刚认识时,他递来的那杯热牛奶;
为了她爱吃的手作蛋糕,他连夜开车三小时去买。
耳边只有男人撕裂般的嘶吼:“韵遥!抓紧我!”
视线迷糊成灰蒙蒙的一圈,她只看到他那双惯常淡漠的眸子,此刻盛满了惊慌。
下面有人大喊救援队来了,有绳索甩下来,有人爬梯子靠近。
但平台很窄,两个人只能勉强挤作一团,每一次移动都会引起剧烈晃动。
时璟年咬牙坚持,把自己的胳膊塞到更危险的位置,让出空间给救援人员:“先救她。”
钢索套住苏韵遥的腰间,被缓慢拉升的时候,她整个身体还僵硬地贴在男人怀里,不肯松开他的手指。
“不要让我就这样丢下你……”
“傻瓜,”时璟年轻轻笑了一下,用额头抵住她冰凉的额角:“你独自煎熬了那么多年,我还怕这点事吗?”
最后一个动作时,他终于体力耗尽,一阵眩晕袭来,再也握不住金属管道。
整个人坠落下去前,他还努力睁眼望向那个女人。
那张哭花妆容的脸映进瞳孔深处,全都是眷恋和遗憾,然后重重跌入黑暗之中。
医院急诊室。
担架车一路狂奔进抢救室,护士医生围成一圈操作抢救仪器。
有血滴到地板上,很快被消毒液掩盖掉所有腥甜味道。
救护车内,苏韵遥抱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男人,无声抽泣到断气一般:“不要睡……你不能丢下幼琪……”
何以桉静静坐在旁边,看见这一幕只是默默递纸巾,也没有多说一句安慰的话。
只是在需要签字的时候按好每一个印章,把所有流程跑完。
他不眠不休地守了一夜,又替母女俩买饭送药,还联系律师处理善后事宜。
就像个永远不会累的人形机器一样存在在那里,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家庭抵挡灾难。
ICU外面长椅上,苏韵遥缩成小小一团,一遍遍念叨:“都是我的错,如果不是因为我……”
何以桉蹲下来握住她肩膀,很认真看进那双红肿失焦的眼睛。
“不是你的错。这世上对你的恶意从来都与你无关,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
一周之后,春雷乍响,一场细密的春雨洗净港市街头每一道污渍,也带走病房里的潮闷霉味。
监控仪器嘀嗒作响,病床上沉睡已久的时璟年终于睁开眼睛。
他第一反应就是皱眉环顾四周,对床尾那个守候良久,憔悴不已的苏韵遥露出陌生又疏离的一瞥。
“请问,你是谁?能不能出去一下,我想休息。”
空气骤然冻结,比春日凌晨更冷十倍百倍。
苏韵遥张了张嘴:“时璟年……你……?”
医院再遇机长前夫,他牵着女儿气笑了:抛夫弃子7年,现在想起我们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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